郝又三用半冷半热的开水洗了手,再由伍大嫂用热水帕子把两个膝头捂着。
伍平带着小护兵皮猴回来,问明原因,仔细把伤处看后,伸起腰来说道:“手上不要紧,膝头……也不要紧。不过用热帕子捂,不对头。”他转向他老婆问道:“我的那一罐子陈年九分散呢?”
伍大嫂因才恍然道:“是呀!那是专治跌打损伤的好药。在我立柜里,等我去找。”但她又顿了一下,“屋头没有烧酒了,赶快叫皮猴到口子上打几两回来!”
郝又三摸出纸烟,自己咂燃一支,又递了支给伍平,一面问道:“吴凤梧来找你说些什么?”
伍平紧皱起眉头道:“还不是那些空话?还不是跟前天在陆、防、旗、警联欢会上,大家说的那些空话一样?”他仿佛很生气的样子,把纸烟扎实嘘了几口,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灰白色浓烟后,才接着说:“都默倒我们巡防军是一些瓜娃子,好对付;说些空话,给戴些高帽子,我们就皈依佛法,咋说咋好了。却不晓得吃粮当兵的,还是人嘛,吃不饱饭,拿不到钱,怎怪人家不乱来呢?我说,绅商各界与其劳神费力、包席唱戏,开啥子联欢会,不如把藩库里的银子提出几万来,把欠饷发清。我敢说,这样一来,岂但营规可以立刻整顿,嘿!嘿!说不定……”伍平的油黑麻脸上,忽然露出一种令人不解的奇离的笑意。
皮猴打烧酒回来。一家人连忙将陈年九分散倾在一只土碗里,用烧酒调好,叫郝又三把上层比较清的喝几口,余下的像面糊一样的药浆,伍大嫂用手指挑来,给他敷在两个膝盖上;并用伍平的裹腿缠了又缠,把他两腿缠得弯了就不能伸,伸了又不能弯。
伍太婆说:“使不得!你这样缠法,大少爷咋能走路哟?”
她媳妇笑道:“就是不要他走!”
郝又三摇头道:“不走不行。今天下午,就得到尹硕权家里去找他说话。”
伍平问道:“尹硕权?莫非就是尹昌衡?”
“猜对了。我去找他,一则问问他,家严对蒲都督讲的话,是不是生了效?二则趁便向他吹嘘一下,果真要成立一镇新陆军时,首先把你这一营编进去。”
“咹?你说些啥?”
伍大嫂笑着把她丈夫的肩膊重重拍了下道:“等我告诉你。看看人家大少爷是怎样在关心我们呀……”
等不及伍大嫂把郝又三起初告诉她的话说完,伍平已经接连冲着郝又三打个两个千(是一种久已废除的礼节,伍平因为习惯了,还没有忘记。并且觉得跪一只腿在地下,确实比作揖打拱恭敬得多),并还握着他伸出来的右手,说道:“嗬!……嗬!……郝先生,你真是打救了我……”
他妈接口道:“硬是哟,大少爷,你打救了我们一家人!”
郝又三心中很为得意,可是也习惯了不能不假作谦逊道:“说到哪里去了!朋友帮忙嘛,能为力地方,怎好不为力呢?不过话说在前,我只能尽我之力去说,到底效果怎样,其权在于尹长子,我是……”
伍大嫂瞟着他道:“大少爷,我记得你是拍过胸膛,丢过海誓的呀!”
郝又三绯红着脸笑道:“着你点了穴道了,哈!哈……”
皮猴端茶出来。
“不吃茶了。去给我喊乘轿子来。把轿钱讲定,先到沟头巷会人,并且要等半点钟工夫,再回暑袜街我的公馆。”
伍太婆道:“忙啥哟,吃了晌午饭去不好?”
她的儿子、媳妇也同样在挽留,还打算叫皮猴去割肉打酒。
郝又三把金壳怀表摸出一看道:“不行啦!去晏了,会不着人,岂不耽误了你们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