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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同志军——学生军(六)

  楚用说得对,几百人的学生军夹在这样一个庞大队伍、像一条人的洪流当中,别的队伍虽然零乱嘈杂,不整齐,不严肃,——也有很整齐划一的地方,那便是连发辫一并裹在里面的布包头,一律是白布,只有新旧之判,却没有第二种颜色,也没有光着脑袋不打包头的。——而且每队前头都有几支五尺来长的黄铜过山号,一路上前头也在呜嘟嘟,后头也在呜嘟嘟,一两里外都能应过去,光听声音就使人心雄气壮。独有学生军,排成四纵队在行进,尽管走着便步,尽管脑壳上不那么划一——有的打着包头,有的戴着操帽,有的什么也没戴,只把一条又黑又粗的发辫盘在额脑上。——但是比起那些同志军,实在精神得多。就由于在队伍前头既没有洋鼓洋号,也没有响彻四野的过山号,相形之下,反而不如同志军威武,沿途成群结队跑到大路旁边来看过队伍的人,对学生军好像不大重视似的。
  和楚用并肩走着的那个身材也还高、也还壮、就只眼眶太细、皮肤太糙的成都县中学学生银光明,伸起他那细长得真像吊颈鬼的脖子,向前前后后的人流望了望,叹了口气道:“莫说那些吹得响的家伙喽,就有两面旗子擎在前头,也气派得多啦!”
  楚用不由向汪子宜说道:“当真,为何就没有想到这上头来?”
  “好忙哟,怎会想到这上头!”汪子宜把凸出的近视眼睛眯了眯,又摇了摇头道,“就想到了,也枉然。因为旗子上面应该搞点什么名堂才对啊。试问,谁有这样脑筋去想,看没看过,听没听过的?”
  另一个新都县籍却跑到叙属中学读书的学生陈树森,秀声秀气接口说:“搞几面现成旗子也可以的。”
  “哪来的现成旗子呢?除非向戏班子上去借,现在而今,又哪来的戏班子呢?”
  “不然!不然!”陈树森斯斯文文地咳了一声说,“团防局门口不就有两面现成的吗?”
  “!团防局门口的旗子?那是啥样的旗子哟!”
  一个正谊学堂的学生闵祖仁叫道:“对啊!团防局的那两面旗!……”
  “又一个……”汪子宜很是生气的样子,“你们真就没想到那是龙旗呀!”
  有几个学生都诧异起来。就中一个自称在红布街私立法政学堂住过一学期的纪道隆,悄悄地说:“为啥龙旗便不好用呢?团防局都用了。……”
  汪子宜掉头找着纪道隆,大声问道:“纪道隆,是你说的龙旗用得吗?”
  纪道隆红着脸巴,仍然是轻言细语地说:“我并没说过龙旗用得,我只是说团防局在用它。”
  银光明很不服气,叫道:“我不懂得龙旗为啥就不可以用?”他特别把头伸向汪子宜,“我倒要问问你!”
  楚用笑着用手肘把他一拐道:“这也不懂吗?我告诉你好喽!”
  楚用尽量把他从日本教习须滕那里听来的,关于龙的说法讲了一大篇:先说龙是一种古代爬虫,大约在古代是最为人类害怕的一种凶猛动物,后世因才拿这东西来象征帝王,表示帝王力量极大,不同于凡人;同时又把龙的形象采用为帝王的标识图志,比如把它雕刻在金銮宝殿的柱头上,就叫作龙庭;把它绣在衣服上,就叫作龙袍;把它画在旗子上,那便是近来到处悬挂的龙旗了。
  银光明还是摇头拨脑地说:“你的话也只有一些道理。打比说,龙庭、龙袍只有皇帝才配坐,才配穿,平民百姓是不准的。但龙旗并不是皇帝才能悬挂,而是任何人都可悬挂。请问你,这又是咋个的吗?”
  “嗯!是咋个的?……”楚用当真有点茫然了,便向汪子宜问道,“老汪,你该晓得吧?”
  汪子宜把手上的梭镖从肩头上举起,向天空中一抡,同时笑了笑道:“这有啥子不明白的?因为在维新以后,拉那氏应了出使各国大臣之请,才把龙旗定为大清帝国的国旗。既是国旗,所以自甘居于大清国的臣民的都能悬挂。现在而今话说明白了,我们学生军并非清朝的顺民,我们为什么还要用它的龙旗?”
  这时队伍当中忽然听见有人放开嗓子唱起当时很流行的《八愿军歌》来。第一二句,还只一两个人唱,嗓音非常清脆嘹亮,又很协调,一听,就知道是两个很会唱歌的人。
  一愿军人志气强,
  人无志气铁无钢。
  汪子宜一下就蹙起眉心,向楚用叽咕道:“讨厌!讨厌!是哪个带头唱起来的?”
  “一定是第二分队里的人。”
  堂堂七尺男儿壮,
  要到军前战一场。
  这时,任凭汪子宜再说讨厌,就在第一分队里,已经有不少的年轻人跟着大家唱了起来。
  荣父母,耀家乡,
  畏首畏尾最无光。
  唱的人一多,嗓音都不那么好,有些嗓音又粗、又嗄、又莽、又沙,有些却也非常尖、非常细,很像女音。单从嗓音中间,就分辨得出学生军的年龄真个非常悬殊,那些类似女音的嗓子,不消说,还是一些未变童声的嗓子哩。
  “一愿军歌”大家都很熟,有人一开始,自然而然许多人都跟上了。到“二愿军歌”,刚有人唱:
  二愿军人要敬君,
  皇恩浩荡海样深。
  不等汪子宜开口叽咕讨厌,已经有好些人在大喊:“不要!……不要!……”
  “不要二愿,唱三愿四愿好啦!”
  “哪个记得三愿四愿的,起个头嘛!”
  但是三愿四愿就起了头,也不像唱一愿军人那样熟练有劲,而且也合不上走正步的拍子了。
  蒋淳风气喘吁吁,离开大路,在田埂上一纵一跳地跑着,一面挥手,一面吼叫:“全队注意!……郫县就在前头!……各人的家伙拿好,谨防冲突!……枪队集合到前头来!……快!快!……”
  立刻全队都紧张起来。十七个高矮不齐的明火枪手,便从各个小队中分出,抢到队伍的最前面。
  第一中队第一分队第一小队里只有一个明火枪手,是石板滩廖克忠。虽然才读了两年小学,年纪已经过了二十岁,而且讨了老婆三年半,已给他的家庭添了两个男丁,据说,目前老婆的肚子又大了。他读书的天资不行,但是打猎的本事很大,小至麻雀,大至野獾,一遇到他,几乎没有半个能够逃生。他对明火枪,不但百发百中,而且火药子弹都装得快,他的绰号就叫联珠枪。
  银光明大声问道:“牛儿炮呢?”
  蒋淳风已把青锋剑从挎在左腰上的剑鞘中拔出,笨拙而吃力地将剑尖在空气中画了个圆圈,喊道:“牛儿炮预备!”汪子宜接着喊道:“牛儿炮预备!”
  四个人连忙从肩头上把一条四脚朝天的又宽、又大、又结实的白木板凳放在路心。一尊大约二尺来长、生铁铸的大肚短颈牛儿炮恰就用了很多条棕绳,捆绑在凳脚中间;牛儿炮头,刚好夹在前两脚的横杠中。本来为服务屁股而设的一条板凳,想不到被廖克忠的堂弟廖克义一翻过来,就变成一个很合适的炮架子。
  廖克义本来也只会用明火枪打猎,因为全学生军就只有明火枪十七支,五百多小伙子中起码有二百多人想当枪手,考验之下,打得上靶的便有八十多人,好容易才选拔了十七名正枪手,十七名副枪手。副枪手的职务,是必须等到正枪手放枪放得不爱放时,——因为大家从未意识到打仗,更未意识到打起仗来会有伤亡!——再接过来放。这样,不管廖克义如何如何夸口说他的枪法并不下于他的堂兄,并且亮出两只已经生有一些黑绒毛的膀膊,证实他的膂力还大过他的堂兄,大家为了爱惜人才,商量之下,将他编到八个人的牛儿炮队中,充当一名炮手。由于廖克忠绰号联珠枪,遂也给他一个绰号叫联珠炮,虽然他们八个人都还是生手。
  当下,几个炮手都忙乱着把火药包、铁砂、铁珠、铁钉什么的向炮膛里填塞,才把引线装好,还没把火绳点燃,廖克义还蹲在大路边擦红头火柴,——大概受了潮,已经擦坏二十几根了。就这时,忽然一阵噼里啪啦声音和人的喊声、狗的吠声,越过几处竹木森森、很像小山似的大林盘,越过一片黄澄澄的、有些已经倒伏了的稻田,从前面城关地方传了过来。
  “咦也!当真冲突起来了!”廖克义越发慌忙了。
  但是走在前头的同志军并没停步,队形还是以前那样,虽不格外整齐,也未格外混乱;各人的梭镖还是在肩头上,仍像一顺风的芭茅似的。
  银光明首先嘘了一口气道:“噢!放火爆哟!”
  前面真实消息传来,果然是郫县城里的绅士粮户们上百数的人都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具备了无数的花红火爆,堵在城门洞来欢迎同志军。据说,昨天就欢迎过两回,今天上午也欢迎过一次。噼里啪啦的火爆,是他们放的;喊声,是城里城外看热闹的百姓们冲着队伍自然而然发出来的欢呼。
  学生军走到城门洞,也同样受到欢迎。
  蒋淳风身不由己地被一伙生有胡须的绅粮们短住,问明他是大队长之后,很有礼貌地将他拉在街中,于是一杯烧酒端在唇边,一道几尺长的红绸从左肩斜披到右肋,一串百子鞭炮在城头上燃放起来;第二杯烧酒才端来,第二道红绸又从右肩披到左肋……“哈哈!倒像讨老婆时候的花俏了!”蒋淳风几乎喊了出来,要不是邝管事从人丛中挤过来,凑在他耳畔说:“跟我走!张哥找你到城隍庙去开会。”
  “等我把队伍安顿了再去。”
  “怕没有人打招呼么!……”
  街面并不宽,普通行人和拿着家伙的同志军是那么拥挤,而且都是生面孔,没有挤上半条街,几乎连同在一个队伍的人,都有点难于辨识。没有人来向学生军打招呼,学生军也想不到找打招呼的人。队伍走到十字街口,自然而然就停了下来。
  大家都乱嘈嘈在询问:“我们开到哪里去呢?”
  “大队长呢?”
  “我看见他被邝管事拉着走了。”
  “那么,中队长呢?”
  “找中队长做啥?莫非要中队长带你去找茅房吗?”
  “不是为了屙,倒是为了喝。口渴喽,咋个搞法?”
  “委实的,也走累啰!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喝碗茶,抽袋烟,也才像个名堂!”
  四个中队长会在一处,商量不出一个好办法。
  第一中队长梁宝针搔着头皮道:“等我找大队长去。”
  第三中队长包汝为道:“大家总不能老站在这里哟!”
  围在四周的小伙子们吵闹得更像麻雀闹林。来往行人不能不从队伍中挤过去。队形更凌乱得不能维持了。
  第四中队长还不到十八岁,是崇庆州洪举人的儿子洪善言,急得满头是汗道:“赶快想个办法呀!”
  旁边香蜡钱纸铺里,一个须发斑白的老头子,叭着叶子烟,很是沉着地说道:“弟兄伙,你们为啥不去找李大老爷?”
  洪善言瞟了他一眼道:“李大老爷,他是啥子人?”
  “就是我们郫县知县大老爷李远棨啊!”
  第二中队长姚中翔回头问道:“为啥要找他?”
  “为啥不找他?你们是过路客,他是一县之主,该接待你们的。”
  梁宝针看见汪子宜走了过来,连忙唤住他道:“老汪,老汪,这个掌柜说知县大老爷该接待我们……”
  银光明从旁接过嘴去道:“那好,我们就找知县去。……弟兄们,走啊!到县衙门去找茶吃,找地方休息!”
  姚中翔、包汝为尽管很无意思去找知县,可是看见学生军都闹闹嚷嚷地向前涌去,他们也只好跟在后头。
  衙门的两扇大门扉已经关闭得很严密。学生军像蚂蚁似的拥挤在衙门外一片相当大的空坝上,有的在哗笑,有的在喊开门:“我们来告状,来打官司的,你妈哟!关上牢门,不做生意了吗?”
  “不开门欢迎老子们,莫非把老子们当成了棒客!”
  “啥子赃官喽!拿闭门羹招待我们。你不要我们进来,我们偏要进来!……开门!开门!是角色,就快快开门!”
  “他不开门?好杂种!……擂烂它!擂烂它!”
  越是闹声沸腾,门关得越紧。刀斫上去,梭镖戳上去,只好把门扉上业已陈旧不堪、还依稀看得出一些彩绘痕迹的、两个比活人高大得多的门神,刻划得遍体鳞伤,对于那又厚、又重、又高、又大的门扉,却奈何不得。
  洪善言和一个崇义铺小学学生绰号黑蛮牛的葛理顺,不知在哪里抬来一根大木桩,足足有四五把粗,丈许长。
  葛理顺一张黝黑方脸挣得又红又涨。一面凶声恶气叫道:“让开!让开!大家伙来啰!”
  “好啦!拿这家伙去撞,包管撞得开。”
  登时就上来七八个人对面站着,各用双手捧住木桩,还有一个人吼着哨子:“幺儿哟……朝后退!”一齐朝后退有五步光景,“幺儿嗨嗨哟!……使劲……撞哟!”便都飞步向前,并吆喝一声,让木桩乘势向门扉上撞去,很大一声——咚!
  第二中队长姚中翔,是温江县立中学学生,年纪较大,懂一些世故,胆子也便小些。当下慌慌张张挤到前头,挥着两手碱道:“莫再撞了!莫再撞了!听我一句话好不好?”
  “你打算做啥?”葛理顺起一双单眼皮眼眶,一面揩额头上的汗。
  “我觉得这样闹法不大像话。”
  陈树森从旁说道:“你要卫护赃官吗?”
  “并非卫护。像这样破门而入,到底为了啥?”
  “莫听他的,弟兄们!”银光明也吼了起来,“破门而入,不过要他狗日的晓得一点厉害,好招待我们!”他又把手臂一扬:“预备!……再来几下。……幺儿嗬嗬嗨!……幺儿哟!……”
  木桩一下一下朝门扉上撞,响声洪大,老远都听得见。
  就这样有韵律地撞几下,又停几分钟来换人。换到第五轮人,门扉已经在动摇,要不是里面有人用木杠、用石条、用什么东西把门扉抵死的话,它早该倒下了。
  小伙子们笑着,跳着,正在呐喊助威,——早已没有人感到口渴,也没有人感到又热又累!——毫不觉得忽由衙门旁边一条窄窄的小巷里面,冲出一伙同志军来:块头都大,面孔都是黑糁糁的。前头几个还把一条青筋虬结的右膀亮了出来,个个手上都提了一柄敞刀。一出巷口,便吆吆喝喝把围在衙门外的学生军,像吆叫化儿似的,随手推攘;来不及让路的,肩膀手臂还不免着上几刀背,痛得啊呀连声。这群莽汉一抢到门前,红不说白不说,把木桩夺到手上,高高举起,一声大喊,往人丛中一撂。幸亏大家闪得快,没有砸伤人。这一来,在小伙子和莽汉之间,却空出了一段一两丈宽的隙地,木桩恰好横在当中,成为此疆彼界的一个标记。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瞪着眼睛把这伙莽汉呆看着。
  纪道隆头一个跳了起来,红涨着一张汗湿的大脸,吵道:“你们凭了何种权力,来干涉我们!”
  莽汉们都杀气腾腾地把手上雪亮的钢刀挺着,样子是,只要喊声动手,那些雪亮钢刀就会咔嚓咔嚓朝人头上斫将下来的。
  一个打着青绉纱包头——其余有打蓝布包头,有打白布包头——粗眉大眼、满脸横肉、身材特别高大的汉子,把手上的刀向空中一劈,瓮着声音像狼一样嗥叫道:“跟老子爬开些!……你们这些洋学堂的新调门儿老子不懂!……孙哥的言语是:……不准你们这伙娃娃撒豪51、造反……如若不听上服,明年今天是你们的死忌!”看他说话的派头,当然是这群人的头儿了。
  姚中翔、包汝为、汪子宜,还同别的两个中队长,一面急急忙忙招呼着那些横吵乱叫的小伙子,一面便争着去向那头儿理论。头儿佯瞅不睬地,仍然威骇着叫:“娃娃些快给老子爬开!”
  楚用把洪善言拉到一边说道:“袍哥的脾气是服恶不服善的,同他们善说,就把太阳拴住也未必说得伸抖。”
  “那么……”
  “先把我们的阵势摆好,再说下文。”
  楚用不再同其他的中队长、分队长、小队长商量,遂挺身而出,喊起口令来。
  小伙子们果就依着口令,很迅速地摆了一个月牙形的密集阵势:前面一排人半蹲半跪在地上,把梭镖一齐挺向半人高处;后面一排梭镖夹刀,梭镖正从前排人的头上挺出,刀则扬在各自的脑顶边。
  阵势还未摆好,人丛背后又是闹嚷嚷的声音:“让开!让开!莫挡住我们!”
  “啊哈哈!欢迎!欢迎!有了你们这家伙,包得行!……”
  原来廖克义八个人把填满了火药铁渣的牛儿炮也抬了来。廖克义手上还拿着一根点燃的火绳,耀武扬威地吼道:“怕他们是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只要我把药线一引燃,哼!……好!就摆在这里。妈哟!比一比嘛!看谁的威风大些!”
  不用比,牛儿炮的威风果然要大些。小伙子们的阵势才一摆起,那群横闯进来的汉子已经在估量彼此之间的力量了,及至牛儿炮一上阵,那个开口老子闭口老子的头儿蓦地嘻开嘴皮,和气一团地向汪子宜问道:“弟兄,弟兄,这算啥子哟?”
  汪子宜眯着眼睛说:“不算啥子,只是要请你说清楚,为什么要来干涉我们的行动?”
  这时,头儿连新名词——即是他所称为的新调门儿——也懂了,连忙分辩:“你哥子言重了!我们只不过斗胆来奉劝你们走开一步罢咧,怎么说得上‘干涉’二字?……”
  恰这时,又从那条小巷中间飞奔出一伙人来;刚出巷口,就都摆着两手喊道:“弟兄!弟兄!都是一家人,动不得手哟!”
  其中一个是大家认得的邝管事,跑过来一把抓住梁宝针笑道:“正要找你!……你们的大队长蒋哥子有言语交代给你,叫你立刻把全队拖出城去,开到八里桥去吃饭。……字样早已派人拿去了。”
  汪子宜、姚中翔、包汝为、洪善言好几人,都围上前去说道:“邝五爷,你来得好,我们正要找你来评一评……”
  邝管事嘻开嘴、满脸是笑道:“事情首尾,我们都清楚了,完全误会,兄弟敢说一百个完全误会!”
  围拢过来的学生军更多了,都七嘴八舌在说:“好野蛮的样子哟!……叫他们把话说清楚了才准走!……”
  邝管事气势汹汹地道:“当然要说清楚呀!……岂有此理!举动不文明也够了,还经得住再搭上一个野蛮!……”
  “溜啦!溜啦!夹起尾巴蔫亸亸地溜啦!”四下里一片哗笑声音。
  大家回头一看,只看得见几个蓝布包头的影子在小巷子中间晃动。
  邝管事脸色一舒,接着说道:“输了理,当然会蔫亸亸地溜啰!等我回去告诉他们孙统领。如其不扎实医治他们一下,真对不住你们。……好啰!刻下话明气散,请你们赶快开到八里桥去吃午饭。……道理只管要评,肚子饿了,还是该吃饭。”
  梁宝针道:“到底因为啥子事,才引起了这场误会?”
  “刻下用不着再讲了,你们蒋大队长会到八里桥来跟大家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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