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日是决定四川局面(其实只能说是成都一隅的局面。不过成都毕竟是四川省的省会,它的变动,在那个时候,对于全省,的确比重庆重大得多)的一天。虽然得了一些结果,但在进行当中还是起了些波折。
绅士们在咨议局继续密商了几次,他们的言谈、态度,已经趋于一致,也更坚定了。不但邵从恩变得和罗纶等同一鼻孔出气,就是谨小慎微的周凤翔,也跟着众人之后说:“事机危迫,时不我待。设若季帅仍自犹豫不决,恐怕乘机而入者将能得志(他已经知道端方在前几天,公然拍电到省,邀约几个知名绅士命驾到资中去,有要事面商。这电报,被派驻电报局的检查委员呈到院上,赵尔丰毫不客气地用他的名义复了一电说,绅士们不能去!)。于是,季帅纵欲求卸仔肩,岂不戛戛乎其难哉!”
他有一次尚乘机将赵尔丰邀到一旁,密密劝了一番,竟自坦然地说他起初并不赞成赵尔丰移交政权。以为人之失权,犹鱼之去水,鱼无水则难苟活,人失权则难苟安。但他后来察见形势日非,机构日甚,他方感到为赵尔丰计,与其保此破甑,而为众矢之的,曷若弃兹敝屣,而获福履之绥。况乎绅方所拟条件,寻绎之下,于赵尔丰并无不利。譬如手握重兵,退处关外,既可为国家固疆圉,又可为胜朝保命脉。如此,而尚因循瞻顾,将不免如古人所讥“畏首畏尾,身其余几”了!
两天以来巡防军派与陆军派的分歧又愈益显然。绝大部分巡防军,因为驻扎在制台衙门内外,无异乎连李克昌、沈绍林两个统领,都被把持在田征葵的掌握中。田征葵怎么说,这些人便也只好怎么说。田征葵坚决反对赵尔丰“推位让国”,说季帅一旦交出了权柄,我辈生命财产便属于那些仇人之手,这怎么使得!督院内外的巡防军也哗然表示态度说:“我们是大帅栽培出来的。我们只认得大帅,大帅之外,我们不服从任何人,更不答应任何人来接替大帅的事!”
陆军绝大部分驻在凤凰山营房里。他们的态度无从表现。只有在城内的一些中下级军官,无论是本省籍,外省籍,却这样在表示:我们是国防军,并非哪一个人的队伍。我们的责任,在保护国家和人民。对国家有好处,我们就服从;对人民有坏处,我们就反对。至于政权在哪些人手上,我们不管。这好似几年前,日本与俄罗斯在我们东三省地方打仗,而我们当地方主人的政府却宣布严守中立,不为左右袒的样子。但是骨子里,谁也明白,这些军官偏偏都是赞成四川独立,反对赵尔丰继续把持政权的。一班在日本留过学、或者从外省调来的军官,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这两天当中,全把发辫剪了,并鼓励兵士们也跟他们学样。还一天几次,要求朱庆澜移住到凤凰山营房。说是就近加紧训练。其实为了防备他被赵尔丰操纵,或者被田征葵等人所挟制。他们不知道朱庆澜到底由于赵尔巽提拔之故,与赵家关系极为密切,当此紧要关头,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够与赵尔丰分伙的。何况还有一个吴钟镕,将其挽住,要他留在赵尔丰身边,随时以利害说之,免其为老四、老九和田征葵所蛊惑。朱庆澜遂不得不拒绝部下好意,反而移住到制台衙门内。于是陆军中间谣言四起说,他们的统制官着赵大帅拘禁起来了!有几个外省籍军官,不明内情,公然从东校场营房,打电话到制台衙门,用威胁口吻,要求赵尔丰立将他们的统制官释放出来。这把赵尔丰气得暴跳如雷,登时将朱庆澜叫去,不问青红皂白,便狗血喷头地骂一顿。并叫他下令,严饬驻在东校场的一营步兵、两队炮兵、一队骑兵,以及散驻在城内约莫两队步兵、一队宪兵,把所有军械(包括宪兵用的长战刀在内),限于当夜,全部缴到旧贡院的军装库去。这样一来,城内谣言大起,而且离谱很远。说的是:新军反对赵尔丰,已经不听指挥;所以赵尔丰才把朱庆澜扣留在衙门里作人质,所以才令新军缴械,所以才把巡防军全调驻在东南门一带,以防新军攻打。
谣言把许多摸不够底细、听见风便是雨的人们,简直搞糊涂了。他们认为陆军与巡防军既已成了道士的发髻——挽紧了,那么,不管谁是谁非,结果必然是:我一枪打过去——砰呀啪!你一枪打过来——砰呀啪!兵打兵,没来头,怕的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七月十五日死伤一铺缆子,哪一个不是平民百姓!掐指一算,东南门一带巡防军最多,制台衙门四周不说了,稍远一点的东丁字街的两湖公所,便扎了几营。巡防军是五马六道的家伙,光看那样子,便不比陆军文明。北门一带是陆军的天下,巡防军再凶,也打不赢陆军的。因此,城里(当然指城里东南门一带)那些靠手艺营生,靠气力营生,靠小本营生的人们,都不在乎外,而一伙铺盖多一床,衣裳多两件,房子多佃了一间,家具多摆了一件的人们,却害怕得不得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们比穷人命贵,他们必须避一避。避到城外去,诸多不便,或许更危险;然而从南门暂时搬到北门的亲友家里,总可以吧?于是相当时间不见的惊惊惶惶、扶老携幼的搬家现象,两天中间,忽又在北打金街、北纱帽街、北暑袜街涌现出来。不过这次搬家避难,到底不似前几回那么声势浩大,几乎上等社会里真正有钱人家,全没有动弹。比如黄澜生这个人,虽不像郝家、葛家完全明了当前情势(只管他在制台衙门出入,一如他自己说的,蹲在灯杆底下的人,所见的光亮,反而不及站在远处的人看得多,看得明),但他却有一种直觉:尽管田征葵与陆军里一些军官在抬杠,若说两方的兵丁因而就会拼命开火,那倒万不至于的。所以他这次不但未曾卷入搬家潮流,反而把罗升从右司胡同喊回来,把已经培修得可以容足的肃大嫂子的那所幽雅小院,用一把牛尾锁锁上;给搬住在斜对门的肃大嫂子每月添二百钱租金,叫她就近照料着,“不许闲杂人翻墙进去偷东西,糟蹋花木。”
真的,田征葵那种横扳顺跳、声势汹汹的举动,看来,才是一种过场。即使出乎他的本意,也只成为赵尔丰用来向绅士们作为讨价还价的资料。因此,初五日这天,五福堂官绅再度会议,方做到把绅方拟定的十一条条件应允之后,还由官方提出补充条件十九条要绅士们答应,绅士们遂也全部答应了。
十月初五日五福堂会议,委实比初三那天会议重要。绅方还是那些人,只增了一个颜楷的父亲颜缉祜号伯勤的这个退休林下的老宦。因他曾与赵尔丰在河南省一同坐过官厅,所以赵尔丰认为他也是四川的大绅之一,指名要他参加,一以表示“重旧谊”(但他在拘捕颜楷时候,却未想到这上头),一以表示“昭慎重”。官方也添了几个人,正印宫中连成都县知县周恂、华阳县知县史九龙,都叫了来“敬陪末座”。而最为人注意的,是另外两人:一是玉昆,一是奎焕。
今天将军玉昆与都统奎焕的穿戴,也和大众一样:长袍马褂,官靴小帽,只玉昆瓜皮帽的当额处,绽了一枚大红宝石。两个旗籍大员,在争路风潮起后,已经把从前的官架子放低了不少,今天更自不同;一走进五福堂,两个人的腰便躬得像虾子;无论见着什么人,都是一揖到地(看得出未习惯请安的人,乍学作揖的那种生疏的架式),连站在红呢夹板门帘旁边、听候差遣的几个武巡捕,都不例外。对于蒲祖庚,因为多见过两次,又在将军衙门延过坐,面熟了,还特别拉了拉手,表示亲热。尽管奎焕胖一些,一张圆盘大脸,玉昆瘦一些,脸上颧骨高耸,腮巴下陷;可是两张脸上都挂满笑容,眼睛也都眯成了缝,牙齿也都嘻出在嘴皮外,两个人若还年轻一些。真像一双和合二神仙了。
经过两天的私下洽谈,又经过吴钟镕、周善培两个人的奔走怂恿;加之一方面是端方的咄咄逼人,一方面是陆军的跃跃欲试,确实到了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境地;平时作为股肱心腹的一些人,又都明目张胆地在打各人主意,比如王棪就在烧杨维的冷灶,杨嘉绅不仅完全倒向绅士方面,还天天跑到咨议局去向蒲殿俊、罗纶献策献计,图谋独立之后,仍然保住他盐运使的地位;虽有老四、老九、田征葵在壮胆,但两个是浑蛋,一个是莽汉,成事不足,坏事则都有余。于是赵尔丰最后只好当真哭了一场,向吴钟镕说道:“好吧!我听你们的筹划。总不要使我上当就好了!”
“不至于!不至于!倘若季帅尚有不放心处,不妨于绅方所提条件之外,再如此如此加上几条,那便更稳妥了。”
“他们能不怀疑吗?”
“已与孝怀研究过。孝怀也认为,一班书生都没有远见的。”
但是临到最后把周凤翔、邵从恩约来,商讨移交政权之后,对于都督人选时,他又耍了一次狡狯。他装得极其诚恳地说道:“你们要我把政权移交给咨议局接收,这倒可以。本来,咨议局是民意机关,有资格同我办移交。但让伯英做都督,我却觉得不大好。你们看,能不能另觅一个较为妥当的人?”
两人同时问他,心目中以何人为妥?
“我以为明叔就好……”
邵从恩两手直摇道:“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
“不然!明叔,你的才干比任何人都要强些。现在四川的局面,非有才干的人是不行的。”
邵从恩当然不受他的圈套。周凤翔也说,这样不好。且不说蒲伯英并非无才无能之士,而他赵季和既将政权移交给与了咨议局,又不让正议长出任都督,岂不令人误会他赵季和对蒲伯英始终怀恨于心?这不特不足表示他赵季和大公无私,对于将来协助他赵季和在川边的一切,恐怕也有影响吧?
到什么都在私下说好,蒲殿俊那方面也什么都答应了,因而在十月初五日方又正式开了会议,而且也事先商妥,要将军玉昆在会上表示一下他的意见,免得将来有人议论,又说是他姓赵的一个人在独行独断。
所以大家落座之后,玉昆首先讲起话来。有些片断是这样的:“……兄弟与奎都统虽然都是旗人,可是也和赵制军、尹藩司一样,绝端赞成四川人民独立自治。为什么呢?再则,满人入关,将近三百年,不但早与汉人通婚,并且语言文字、风俗习惯也早同化于汉人,可以说,满人汉人早已没有种族之分,实实在在是一家人了……本来中国,确如一班讲维新的人士所说,是中国人之中国,并非爱新觉罗氏一族所得而私有之的。今爱新觉罗氏既然不能统驭,各地人民各各起来自治,又有何不可?兄弟前已说过,对于四川独立自治,兄弟与奎都统绝端赞成。现在还要代表满城同胞说一句:全体赞成!至于旗兵三营,我们也情愿交出来,交给将来政府带兵大员接管。兄弟所渴望于将来政府诸公的,端在不分疆域,和衷共济,使四川同胞得以出水火而登衽席,那么……”
一阵巴掌,拍得雷响。
接着,赵尔丰便含着微笑把绅方所拟的独立条件,亲手送到玉昆面前道:“这便是绅士们拟的条件。我在电话上已曾向石翁161谈过。不过这到底是一桩非凡事情,仍应请石翁过目后,再决其可否。”
玉昆一面戴老光眼镜,一面谦逊道:“季翁研究过就得了,兄弟没话说。”
梅红全柬展开,头一行有拇指大小的正楷字写着“四川独立条件”,“件”字用浓墨涂了,在旁边,用行书体另外写了一个“约”字。
玉昆连忙点头道:“这个约字改得妙!咱们大凡同外国缔结的,都叫条约,并不叫条件呀!”
其下简简单单地平列了十一条,全文是:
一、现因时事迫切,请帅出示晓谕人民:川中一切行政事宜,交由川人自办;暂交咨议局代表蒲殿俊管理。
二、督印交藩库封存。由川人择期宣告独立。
三、移交之前,所有一切军队,请帅酌量合并,务求统一。
四、西藏为四川屏蔽,望帅推保全四川之心,仍遵朝命赴边,办理边务事宜。所有兵饷及行政经费,概由川人担任。
五、宣告之后,仍请帅暂缓赴边,以便遇事商求援助、指导。
六、军提162都统各宪由绅面述:事后,如愿驻川,仍待以相当敬礼;如愿回籍,需用川资,由川人从厚致送。
七、驻防旗饷,照旧发给;事后,再为妥筹生计。
八、凡行政、司法各官,仍希照常办事;不愿留者,听其自便。
九、凡省中文武官吏,力为保护,不得侵犯自由,不许人民挟愤寻仇。
十、请帅即饬巡警署,不必干涉报馆议论,以便事先开导,免致临时惶骇。
十一、自宣告之后,无论满蒙回,与汉人一律待遇,不分畛域。
附军政府组织之概略
军政府设都督、副都督;分设参谋、军政、司法、财政、民政、学务、实业、交通、外务、盐政十部;军政部又分兵备教练;其余局广,暂仍其旧。
玉昆一边念,一边不住点头。比及看完,把玳瑁边眼镜取下,说道:“太好了!非常周到!”并用眼镜指着第七条道,“别的不说,只以这条而言,各位先生在凡百维新时候,特别关照到我们旗民生计,这实在是四川同胞莫大恩典!我这里先代我们旗民,向各位先生叩头为谢!”
他真个离开太师椅,恭恭敬敬跪到猩猩红地毡上,磕起头来。奎焕不假思索,也连忙匍匐在他屁股后头。
两个旗籍大员这种出人意外的举动,感动了一些人,尤其做过京官和在皇帝身边跪着说过话,如周凤翔,如曾培,如伍肇龄老翰林等,都几乎掉下了眼泪;也有人无动于衷,认为不过是理所当然的臭排场,这类人相当多;当然,也有一些人,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大大不以为然,有的觉得做作多端,有的觉得太失身份,前者于宗潼是代表,后者尹良是代表;赵尔丰则在上说的三种人之外。他开始怔了怔,接着觉得好笑,继而有点惭愧,末了竟自生了气。亲自走去,一把将玉昆拉了起来,并且冷冷地说道:“石翁,且等明天设下香案,我们望阙告罪辞圣时候,再屈膝好了!”
大家振衣归座之后,赵尔丰方慎重其事地向绅士们宣称:“各位先生提出的四川独立条约——你们原来写作条件,是我改为条约。大家没有意见吧?没意见,就好。……我现在诚心告诉各位先生,首先为了顺应潮流,其次为了拯救四川,我代表官方完全答应你们的要求:我明天就出告示,公开宣布把政权移交给咨议局,由你们公举都督,择期独立。我本人也答应你们的要求:在移交政权之后,仍遵朝旨,返回川滇边务大臣原任。不过我原来留在川边的军队不多,不足以固边圉,我此次进去,必须多带一些队伍。我已和朱统制商定——因为你们承应在未来政府中,把所有军队都交与朱统制负责管理,所以我得先与他商量——把现驻省城的十余营巡防军,由我指定八营,拨交与李克昌、沈绍林二统领统率,改称边军不交与未来政府。因此,我便尽先在藩库提取了纹银二十五万两,作为我出发到打箭炉以前的兵饷,与一切费用……至于其他几条,我们也都同意。我们官方全体,对于四川独立,也与适才玉将军说的一样,维愿未来政府负责诸君,本着爱护桑梓之心,不分畛域,和衷共济,公而无私,使四川人民早出水火而登衽席!”
大家正待热烈拍掌。赵尔丰却又挥起手来说道:“别忙!我还有几句未尽之辞……”他一面把一叠早已放在跟前的、画有朱丝格子的白宣纸打开,一面看着众人说道:“各位先生拟具的独立条约,固然周到。然而在我们研究后,觉得也还有些未尽之处。譬如我刚才说的要带走部分巡防军,和军队统交朱统制管理一层,虽得各位口头承诺,然而不能不见诸文字。再而有些条文也嫌不甚明白,容易引起错误。因此,我们才另提了十九条……”他遂把这叠宣纸转身递与吴钟镕,“就烦吴总办念一念,要求各位先生签字赞成。”
这另提的十九条,是赵尔丰与吴钟镕、朱庆澜、田征葵,以及老四、老九等人,挖空心思想出。有些是赵尔丰坚持必须要那么写,说是才一目了然,界说清晰。头一夜已经拿到咨议局,经蒲殿俊、罗纶几个人看后,认为可以。现在在会上提出,仅只作为一种正式手续而已。
吴钟镕奉命所念的全文是:
一、不排满人。
二、安置旗民生计。
三、不论本省人与外省人视同一律。
四、不准仇官及有他项侮辱言动。
五、保护外国人。
六、保护商界。
七、不准报复。(此次战争日久,官兵民匪皆有伤亡,以后无论何人,不准互相报复。)
八、不准仇杀。(此在军事之外,指个人之私仇而言。)
九、不准劫狱。
十、不准抢掳。
十一、不准烧杀。
以上十一条,违者严行惩办。
十二、万众一心,共维大局。
十三、谨守秩序,实行文明。
十四、旗兵现练三营,统归陆军统制管理。
十五、所有一切军队,除选带边军外,悉交第十七镇朱统制官接管。
十六、边务常年经费及兵饷共银一百二十万两,由川担任。
十七、边务如需扩充,军备、饷械、子弹,由川协助。
十八、原有边军外,应再选带八营。
十九、藏款仍照旧协济。
傻子也知道,赵尔丰另提的这十九条,其主要目的,一在把军权全部集中在他亲信的朱庆澜一人手上。(为了这件事,田振邦简直与赵尔丰闹翻了。因为田振邦这个空头的全省提督军门,自从绿营裁废,改练新军,他手下无一兵一卒,早已闲得不耐烦。打新津时候,赵尔丰拨过几营巡防给他统带。他稍稍尝到一点发号施令的味道。于是引起野心,很想乘这改革之际,希望赵尔丰能把军权交与他。他自己估计,资格官阶都比朱庆澜高。虽然与赵尔丰不很亲密,但新津战争,他到底给赵尔丰出过力。想不到赵尔丰还是这样歧视他。他一怒之下,初五日的会议,不但不来参加,并且就在这一天,收拾行囊,连提督四川全省军务那颗四方银印,也收拾在箱子里,趁着大家忙乱,带上几名亲兵,就由大川北路,不分昼夜,跑到陕西汉中府。亲自撰稿,发了一封电奏,揭参赵尔丰居心反叛,泣恳朝廷饬拿治罪。当然,他的电奏没有下文,他本人也从此没有下文。)一在巩固他在川边的地位,加强他个人的力量。但是只热心想获得行政权柄的一伙书呆子(尽管他们自以为有经世之才,有为政之具,纵不能远比俾斯马克,亦可以近仿伊藤博文),却懵然不懂得赵尔丰所下的这一杀着!
赵尔丰看见与会绅士们那样欢欣鼓舞,那样由他摆布,他心里也宽舒了,在散会送客之时,便把周风翔、邵从恩、曾培、伍老翰林等几个道高德懋的绅士留下。吩咐小厨房特别备办几色精致菜肴,给各位乡贤敬一杯鲁酒,借此磋商一下他明天将要发表的(当然是委托一个会做文章的高手撰写的)《宣布四川自治文告》,以及明天封印移交政权的仪式。陪客只两个人:一是地位崇高的玉昆,一是为他策划奔走、劳苦功高的吴钟镕。(周善培因无官守言责,只在暗中活动,所以公开会议一直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