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秀水徐用,字可楫,太医院判,艰于嗣。旦夕焚香,求子者三年,生女窕秀颖拔,因名婉。五岁喜操针线,七岁读闺训烈女传,则求解,解即唯唯,若有悟。许同邑金光奎为妻。及长,父母欲谋归嫁,无如婿家益落,孤哀无依,不得已为纳婿。荆布一无所措,婉心自若,顾弟惶惶,为父母鯝口忧。将二月,夫竟病亡,日夜哀恸欲绝,仰天自矢,如不欲生者数日。
既而慨然曰:“死不能从夫地下,生当终养父母耳。”
于是日夜操作不辍。其父母见其勤苦,与之谋改适。婉闻之,泫然不语,久之入卧,父母以为更衣也;移时不出,视之,竟投缳矣。亟解下,气已绝,抚额犹温,乃禁哭。忽闻空中车马声,自牖入,香气满室。婉苏,起坐曰:“娘娘来也,汝辈肃若。”
口中喃喃,念咒偈如宿诵,两手作印谛,如梵呗状,不辍。父母及家中人,俱骇异视。时夏五夜也,炎暑蒸灼,蚊娥纠扰,遍苦诸室人,而婉身一无所著,亦无汗。黎明,复言曰:“顷者苏,感观音来度我,教念咒偈及金刚经。我前世观音侍侧童子也。因见艳色,倏起邪心,降谪人间,今已罪满,不久当去。姑且留,更遗童子相守,名红线,唤即至,来去甚易。”
凡近人有远昔所为不经与闻者,历历言之,如亲见焉。问以未来,不答,曰:“怕人议我为妖耳。”
自是持咒诵经,凡内典梵语,一览辄诵。茹斋不食荤,不食亦不饥。元日,忽语弟宏贞曰:“余今日死矣。死亦甚乐。且女丧其夫,义当死。顾父母贫,须汝读书为父母地,好做男子事也。”
言讫,谈笑自若。父母家人,不以为意。是夜,持印谛诵经,鸡鸣竟寂然逝。但闻空中车马声,殓时香气满室。夫世之所谓因果者,异矣。如金粟之为青莲,玉源之为冲之,五戒之为苏学士,胡沙门之为王家儿,每多见于富贵光耀之中,未必出于节烈贫苦之际。盖以觉世之宿修,而蕴征于异世之富贵,其德报固宜矣。若乃齐文宣之好杀,王万年之忘归,红莲之尘网,又多于富贵光耀之中,几昧其本来。盖以异世之凡胎,而沉沦于富贵光耀之地,其昧本来又宜矣。乃徐婉以二十年之贫苦,报其三生夙慧;且以隔世之夙慧,而能不昧节烈大义。呜呼,其大乘之定慧耶?其吾儒之义烈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