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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翁

  翁谢姓,字子敬,浙宁镇海县人。少入庠,后以讼事牵连,耻登听事之堂,走避杭州姊丈凌某家。凌曰:“为一公堂之跪,愿舍衣巾,品过高矣。尔素性老实,又执不听劝,吾无复言。然既避之,必俟风息而后可归。我在松江,有一布庄,正须老实端重之友弹压,尔盍去之?”
  翁曰:“诺。”
  抵庄,众人阅信称其老实,遂以谢老实呼之,竟成绰号。
  翁先娶小江胡氏,无所出;继娶沈氏,亦无所出,而年已四十八矣。是年夏间,往乡收账,囊贮二百金,路过村庄,见道旁人拥挤一门,引颈而望。翁问所以,云:“若家欠官项,监比紧急,将十八岁小女,鬻人为妾,母女不忍分离,哭倒于地。”
  翁曰:“生离死别,情有难解。”
  乃排闼而问:“可退婚否?身价若干?”
  旁人曰:“二百两已缴官。”
  媒妁曰:“退聘不在于理。”
  旁人曰:“只要有银,不怕不退。”
  翁曰:“银可相商。”
  正喧嚷间,富家公子,因良久不见迎妇轿回,自踱而来。众人倾倒诉翁之言。公子曰:“刻能交银,我便准退。”
  翁曰:“一手交婚约,一手退身价。”
  公子看翁之形,欺其未必有现银,遣人到家取约。当时有笑翁之痴者,有褒翁之仗义者,有贬翁之好事者。谁知约到,翁银亦出,众皆拍掌大笑,依议而行。两边交割清楚,哄然而散。母子二人,转悲为喜,正欲问翁下落,而翁亦不知去向。
  越次年秋,从此路过,有壮夫当头长揖,翁答礼。其人拦住,固留至家,抵门已解前事矣。勉强入门,夫妇带女出而拜谢,款饮表心,且如陈遵之投辖扃门,辞既不得,走亦不能,且灌醉假寐于书室。夜半醒,则灯烛煌煌,一妇旁坐而候。翁骇。妇曰:“非为别也,伺恩人醒后盥洗耳。”
  其夫持汤进,请盥洗毕。见堂上张灯结彩,须臾,率女淡妆出,说:“已探翁年将五旬,尚无嗣息。是女命当为室,查今日尚吉,即晚合卺可也。”
  令女拜谒。翁权词许允,又曰:“但不告而娶,有三大碍,第一恐东人之责荒唐,第二防吾继室之怨不义,第三忧姊丈之咎非礼。必寄信知之,待月余而后婚,否则不敢从命。”
  其夫曰:“有名谢老实,谅不食言。”
  遂已。清早回庄,算明一切数簿,交可托之友,云:“昨接家信于路,须回乡一行,今夜起程矣。”
  行至武林,正值乡试将完,遇族人二,约伴同归。二人者,一告假知府,一富甲邑里,均年近五十,无子。闻刘铁嘴相法如神,同往其门。延坐便言“福禄寿三星,不约而齐乎?”
  询之,果一一合,惟翁寿最长。问子息,则曰:“三位依相而谈,均无嗣续。惟此翁面上,阴鯶文现,曾为好事,当于五十一得子,有三丈夫,愿志吾言。”
  二人问有甚阴功,翁亦不以为意。旋里后,逾二年,五十一岁,连举三子,风鉴真神矣。松江某家,待之不来,查问则已回里矣。某家说出前事于店,寄函详达于凌,凌亦达之于族,族中人闻于缙绅。修邑志入焉,可不必再载。然此事实可为人之表率,志书所行,不出郡省;天下之人,未必尽目之。是集通行自广,余故抽而书之,使人见而效法之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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