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生周某,东郡人也。年将五旬,家务付与子侄经理,独处旷楼,惟用老仆供洒扫。性耽于酒,日非七八饮不快,案上常陈樽酒,饮虽无定,而酒有数,向者一樽可敷二日之饮。忽一日一樽,周曰:“吾喜酒而饮不过量,量亦不加,胡樽空之速耶?”
心疑有异,乃于夜间假寐以窃视之。三更时,果一白须老人,貌极古雅,以口就樽而饮。周笑曰:“快哉,饮也!”
转瞬不见。周整衣举酒,凭栏而祝,曰:“某与翁,虽有仙凡之隔,而性好相同,倘蒙不弃,联杯之交,周某幸甚。”
端守至晨,不复再至。次晚,供以花酒,而又不至。隔夜,恍惚会于梦中。又隔夜,老人出,邀饮于灯下,谈古论今,相得甚欢。仙谓周曰:“君相虽非大贵,亦不应以诸生终焉。今年加科,君何不应秋闱?我当代为周旋,以报君佳酿之赐。”
周欣然从之。临期,相约至省。及录科前一日,忽谓周曰:“来早入场时,君觉衣襟偏重处,即我附君体而入,万勿惊惧。”
至点名,左襟果觉偏重。周照号而坐,出题凝思构想。见卷中夹纸寸许,取视之,即此题之文,蝇头小楷,笔笔清真,照录而出。榜发,名缀第一。总不见仙人来。至头场点名,复觉衣襟偏重,而心窃喜。次午,周在号外净手,忽闻霹雳一声,而号房顶塌大半,禀官移号。受惊后,心悸神怯,不能完场而归,亦不暇顾仙之下落矣。是冬,邑中修理文昌宫,公举学校中数人为首事,周专司钱币出入。一日,有某宦携捐银十两来,周兑而纳诸柜中。是晚,有事归家,次日返,而此银失矣。内有一人曰:“昨宵无人至此,银从何失也?”
众人闻之,各欲解疑,遍处搜寻,忽于同事少年被中检出,少年颜有忸怩。周权之,将银还少年,曰:“此非所失之银也。轻重悬殊,奇零各别。我昨晚已入醉乡,或者未纳于柜,收诸怀中,遗之于家,亦未可知,俟我归家寻之。”
周又返家,旋谓众曰:“银已有矣,忘在舍间床上,是酒后误臆也。”
后不复言。偶一日,独行郊外,见仙人俟于路旁,贺曰:“公来年定当中举人矣!前之塌坍号房者,因我盘踞顶上,神道知之,遣将驱逐,纵身逃走,故坍房顶也。”
周问:“今科何故得中?”
对曰:“天榜已有名矣。十两头换一举人,尚不便宜耶?”
周曰:“纵有此事,奈我久荒何?”
仙曰:“不难。昔年揣摹诵读何人之文?”
对曰:“专摹王罕阶。”
仙曰:“汝将旧读者,于最喜之篇,朝诵夕维。不拘何题,仿其章法笔意,熟能生巧,何荒疏之可虑也?况天榜有名,此所谓居易俟命,非前次行险侥幸矣。”
周如其法而试以功。是科,果列乡魁。后为司铎。临终,闻仙引之,羽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