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东有一客舍,轩昂敞朗,扃闭多年。有顺德士人,喜其僻静,赁而居焉。适故友来访,时已起灯,呼童煮茗,款坐谈心。逾时而茶不至,主人睹客之容,似有惊疑,遽起告别。挽留不得,送之出门,回视灯已灭矣。入厨呼童,见童犹添薪,曰:“子才汲水烹茶乎?”
童对曰:“一堆之薪焚将尽,而汤无沸声。非贪懒,乃奇事也。”
曰:“客已去矣,且停烹。”
点火而燃厅灯,俄见焰绿荧青,不觉毛骨竦然。退至书室,正欲推门,忽闻内有人拍案厉声曰:“吾作客数十年,为人排难解纷,世所敬服。一旦殂于暴病,事有未了,难以归家,故延居于此。吾喜静而不许人入,人亦畏吾灵而不敢入。尔何胆大如斯乎?当速去,否则恐不利于尔矣!”
士人揖而祝曰:“人鬼殊途,幽明一致,固难蹂躏。吾赁此房,初不虞君之止于斯也。当易宅而让之,然须缓日,请与君约,月以为期。即分一室洒扫精洁,设祭安神,旦夕奠酒焚香,日至时,即拜辞矣。”
鬼笑曰:“言亦近理。”
遂寂然。士人乃另寻馆,依期而去。后有太守某闻之,气粗胆壮,喜其赁价之廉,曰:“彼福薄者,不能镇邪。吾以堂堂太守,何惧此鬼!即有鬼,见我亦当退避三舍。昔者范文正公作无鬼论,心疑即鬼,胸坦则无。古人岂欺我哉。我何畏此而不居之?”
时有食客在座,谏曰:“天下理之所无,恒为事之所有。城厢内外,瓦屋鳞鳞,何恃盛气与鬼物争此一室乎?”
太守不从。迁居三日,渐出妖魔,眷属相继而病,仆隶儿童,如见其人,偶闻其声。太守虽不遇害,而阖室不宁,不得已而他徙焉。至今空房隙院,蓬蒿铺径,燕雀栖梁,竟成废宅。古人云:“高明之家,鬼瞰其室”,语诚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