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民谣云:“南城汪,东城方,中间隔一陶木桩。”
此谣何也?三家皆淮安巨富,方姓名彩,援纳府司马,囤积黍米,年为常业。遇青黄不接时,减价平粜,故有长者之称。乾隆间,改造花园,梦衣缟素者四人来云:“有夙缘,特过相依。”
次日,开掘鱼池,获银人四。忆与梦符,移置库内,晨昏焚香虔奉,二十年如一日。忽银人不见,举家疑窃,司马曰:“此非窃也。焉有不窃拳大之银,而窃百钧之人乎?其来也有由,其去也有因,家将败矣。当修德以复之。”
司马设有义渡四所,募舟子四,守江以济,免人厉揭。一朝,天方曙,渡子见缟素者四人,倩其引至方宅,许谢青蚨三百。遂领至方门,入久不见给谢,因问门丁。讶其言之奇,而告于长者。司马即随手挈钱五百与之,即命开库,见四银人仍在焉,遂宰牲以荐,是年业无不顺。至冬,秸秆木桩多而贱,有陶宦之后,起意鬻积,以俟春时黄河水发,昂价出售,冀沽厚利。商资于方,不答;陶亦不怒。腊月,适山东贩柿饼者过淮,沿街肩售,过方门,歇肩呼售。方之小孙,见而取其一。客以手拂其面夺之,儿哭。抚是儿者,怒而翻担撒饼,扭而拳来足去。司马闻喧嚷声,出阻,问由,责奴以解争,尽沽以息事。客乃抱衍认过,怡颜而散。陶闻之曰:“可乘此设计以假资也。”
私串城隍庙祝,暗将木皂隶抱回,以绳悬于司马后园门首,转至大门,急叩之,见门役曰:“速请家长出来,有要件相告。”
方犹未睡,闻声忙出,陶即携方手,同至后园,启门而见缢者,曰:“此即山东客也。”
月色朦胧,不能辨是何人,而身长衣黑,似乎山东人形。方胆战心慌,不敢近视。陶曰:“威逼至死,罪原不大。谚云‘破家县令,灭门刺史’,一经到官,恐费不少。乘此无人知觉,消弥其事。我历受厚情,愿自负尸,弃于黄河,漂流灭迹。如有人撞见,我自担罪,断不吐出宅上也。”
方重托之,约闭门候信。陶急出门,将木皂隶解下抱回,返告于方曰:“一路行走,并未遇有一人,是公之福也。”
方虽暂安,而日日探听,将近半月,毫无影响,心乃安。设席酬陶,谢五百金。曰:“昔日所商预售木桩事,有益无损,可亟为之。倘不敷,再可商继。”
陶即往乡,将各村秸秆木桩,咸与预定。村民欲度残年,果愿落价。陶思来春,若果黄河决口,吾不能禁官之不取,必得假有势者之名可耳。乃假南城之富而有势者汪宅字号订售。次年,黄河果决,计工程七万有奇,委员购采料物,到皆称汪姓已鬻,回明大宪云:“汪某预定居奇,高抬时价。”
大宪将大工令汪一人经理。汪闻之惊惶,查知陶捏其名,与之大角。陶亦自悔不应,然宪令难违,不得已出名承认,恳汪力保。汪亦知事不能已而保之。讵祸转为福,水势日缓,不三月而工成,获利数万。陶将方前赠之银归赵,并说假吊皂隶之事。今成巨富,致有陶木桩之称。吁,人之发富也有自,必居心公正,天乃降之以泽。今之人见利即茹,茹之犹为不足,其肯依理而吐之者,谁乎?今陶以诡而取其财,以理而完其本,逆取顺守,此诈而不失其正也。宜其亦成巨富,而与汪方比肩而驰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