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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节妇

  河北贞节妇者,李宦家仆郑姓之女也。年十一二时,已知自重。主家召令服役,似怒而归,且坚执不往。父母虽挞之流血,而终不从。主人怜其志之高而听之。十四五时,许字于同伴刘姓之子,未迎娶,而刘子已匪荡矣,因樗博负人索偿而逃。不知夫之所往,惟勤女工,事父母。年二旬有五,同邑某宦,由部郎出授山右刺史,在治演剧。内有一小丑,言语是河北音,呼而问之,始知是刘姓子也。训以母老家贫,责以流荡忘返,赏给路资,着役押送还乡。讵行至沁河,失足落水而死。女闻之,恸哭不止。父母劝之曰:“汝尚未至刘门,何必如此悲伤?且此乃荡子无成,正恐误汝终身,岂愁无郎君胜刘十倍者!”
  女闻之,落泪不言。夜乘父母睡,潜至刘家,叩门而入,跪于姑前,抚膝大哭。女向袖中取白布笄,求姑簪于己发,复立身整衣,向姑行子妇礼,又拜其宗亲及亡夫之灵,姑媳同哭至晓。其父母寻觅亦至,骂女曰:“夜静更深,私奔到此!”
  女曰:“儿已受刘聘,即刘门女也。从一而已,岂可复有二心。吾欲守节而来,非私奔也。”
  其母扯之返,女滚地而哭尤甚。比邻闻之,接踵而至。有说应在此守节者,亦有说应从父母之命者,亦有说守节固为美事,其如家贫何?正在纷纷议论,而主人李宦亦至矣。问知其由,女叩头乞请作主。李宦曰:“尔等随我到宅细讲,何如?”
  女曰:“重服在身,不愿进宅。”
  李肃然曰:“汝果若此,不但刘、郑两家有光,连我李宅,亦与有荣焉。”
  问其姑曰:“有侄孙可为汝媳承继乎?”
  刘曰:“老奴三口,逃荒至此。
  夫亡子丧,无一族亲。”
  李宦曰:“我去岁北来,买一小厮,年八岁,赐汝媳为子。我日济米薪,以成贞节之志。”
  众皆谢。自后人人以贞节二字呼之。贞节孝以事姑,勤以持家。贵胄富眷,亦多幕其贞节而馈遗之,家颇安适。数年,姑及父母,相继而殁。贞节哀恸,葬祭尽礼。惜继子日比匪类,以游荡为生涯,屡训不改。始犹朝出暮入,继则数日一归,后竟不知去向,挽寻无踪。贞节自伤命之不良,两目哭成昏花。是时李宦已殁,安人迎之入宅,待以上宾之礼,内外大小,皆敬礼之。至四十九岁,沐浴谢主,瞑目而逝。临终时,满室馨香。殓时,易其下衣,犹然处子。安人妇女,环绕而泣,卜葬于王屋山前。远近闻讣而来唁送者,不计其数。惜与例不符,未得旌表。
  次年夏,大雨连朝,山水涨发,王屋山前之墓,多受坏;独贞节墓后,急水壅沙,积成土岗,高围数丈,而贞节之墓,正居其中,虽加意工筑,未必有如此之坚固完好。观之者咸颂天之保护完人也。于是尚义君子,为之立碑表节,植木成林,募捐祭田,择一刘姓子,使耕种,而奉祀春秋。并述其贞节行状,呈于大尹,续载邑志。至今贞节之名,犹称颂不朽。人曰:“已表于邑志矣,何必复载之?”
  吾曰:“天下贞节之妇不少,而吾特表之者,表其幼知贱役,长识妇道,及其老也,能使贵者尊之。是女未必读书,而竟贯通于圣贤之道,可与姜太任,并驾而驰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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