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长洲邑宰葛建楚,山东濮州孝廉也。鞫案出奇,办事如神。一日,有老妇纺织养生,筐盛钱一千二百枚,进城购棉。行至半途,如厕遗溺,将筐置于厕门。适有强人过,攫之而去。老妇大喊,急追不及。老妇哭曰:“吾家之所仰赖者,惟此微资。今为攫去,是绝我命也。”
乃奔至县堂击鼓。葛公问悉前情,曰:“不必饬捕,可于厕上条石,讯得其情也。”
即差役带妇领指厕石,命扛至署。一堂哄然大笑。而差以官命,不得不扛石而归,禀之于官。悬牌示审,牌内大书某日审某厕条石。以致阖郡喧传为异。至日,民之来观者,自头门以至大堂,拥挤无余。葛公乃坐大堂,命差紧闭大门,谕众民曰“此间非游牧之区,尔等应安居守业,奚可无故进衙。本欲扑作教刑,念尔等无知愚民,各罚钱一枚以放之。”
民以所罚甚微,乐从其罚,各投一钱而去。拾其钱,竟有七八千之多。赏与老妇,以完其案。葛公曰“尔等笑我审石之痴。子不见是妇,乃贫老之妇也。若俟缉获追给,不知在于何日,老妇命难保矣。不审石,焉得如许人来?今吾于稠人之中,取兹蝇利,以助老妇,所谓众擎易举;而老妇又以一失而得七八倍之利,岂不佳乎?然得其钱者不追,则强横之风益炽,当另饬差认真踩缉,弋获追究,可也。”
又有米行失一柳斗,见对门杂货铺内柳斗相若,径往携回,致相争殴,控之于官。葛公讯曰“柳斗所值几何?并无记号,或属彼行,或属此铺,均可使得。今以一柳斗而至结讼,是罪在柳斗,不在于民也。”
即抽签,将柳斗杖责二十板。众皆骇然。杖毕,葛公出位,诣杖地视有芝麻,问曰:“两家谁卖芝麻?”
杂货铺曰:“小人铺内卖之。”
米行人失色,磕头求恕。葛公曰“冒认他物,本有应得之咎;念系经纪小民,姑从宽宥。”
由是民皆呼为葛青天,亦不敢以猜疑之事控案。数月后,真成卧治矣。夫国家之设官也,原以拯民,故事必分缓急,缓则可求其实,急则先治其表,乃能拯民于水火之中。且事必有理,亦必有情,得其理则情乃出,得其情则理乃见。故善于听讼者,能于案中而推其实,则推之;不能,则旁敲侧击以引之,此可为善于听断也。若葛公者,其庶几乎?盖亦由其心之灵而生其巧耳。此二事,可以开执政者之智识,亦可杜万民之狡诈,故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