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有一妻一妾,其妻老而妾多病,思欲再娶一女,以为室。常与人言“能与我作伐,得一美丽婵娟,愿出重价,厚纳媒礼。”
里中有矮妇,黑如熟藕,肥似东瓜,身不满三尺,人皆呼为矮婆,专以媒合为业,能使女之矢志不失者改其心,以身分自重者愿为贱,其机械变诈,令人莫测。因闻若人之欲娶妻妾,设计以骗之。随于十里外村中,有一绝色闺女,与其父母说通,送银十金,假作影子,移藏他室,邀若人过视。若人见是女之姿色出众,心极欢乐,问价千金,许银五百。矮婆串出歹人,作为女父,至师姑庵,立券交银,择日迎娶。先期三日,忽称女昨病疟,疟病不多日而愈,求缓期,病少瘥乃娶。若人爱怜此女,许之。至期,又遣人来,复请展限。矮婆不依,曰:“彼女买以为妾,并非聘以为妻,不能再限时日。
吾当往说迎回,以完其事。”
去未几而返,曰:“事不谐矣。即备船,吾当纠人往抢。”
若人从之。买船两只,矮婆邀健徒十余人,至夜前往。将近女家,矮婆令娶妾者在船,停于僻处等候;自带健徒上岸,奋往直前。至三更,见健徒抱衾,卷人而来,安卧舱中。矮婆嘱曰:“正在发疟,切勿惊动。俟疟退神清,彼自醒呼,尔可开衾照应。某等在后船跟行。”
若人依言,静坐船中,默默伺候,若卖油郎之事花魁。将次到家,女寂然不动,亦无抱病声气。用手摸之,面冷肉硬,疑为已死,急取火燃灯烛之,乃一白面木头观音,紧呼矮婆,舱后舟子应曰:“他船在后,当停舟待之。”
若人曰:“有此奇事,竟以观音嫁我为妾也,恶亦极矣!俟其来而与之拼命!”
谁知候至晓日飞腾,不见其来。心慌意乱,思以载回,非特受人取笑,且以亵慢神灵,众皆不依。愿央船友,嘱其停泊冷巷,重送船银,自即往寻矮婆。谁知矮婆各分赃银,躲避异地,觅至十余日,并无踪迹。而矮婆乃一孀妇,并无子女弟侄,可以跟追。不得已,四处到庵堂寺观,挨查失观音之所,冀图密送归座。查至东村师姑庵内,有观音立像一座,某夜被人窃去。是庵门户素不谨慎,因失观音,而防范甚严,不能寂然进去。若人无法,将实情告诉师姑。姑怫然不悦,即欲喊同十方绅士,与之理论。若人着急,愿送银十两。师姑讹得银三十两。约至夜静,接进安置。正在扛抬上船之际,又被赴宴醉归二人看见,立即喝住,曰:“庵内观音,因何在于河干?”
将若人捉获,追问缘由;严诘师姑,尽得其情。醉者曰:“吾不管汝之受骗也。慢神有罪,子愿送官,愿受罚乎?”
若人曰:“吾愿受罚。”
醉者命师姑邀请十方绅士,公议罚花银百元,以为修理之费,其事乃已。后若人往邻邑探友,途遇矮婆,扭与理论。矮婆曰:“世间美妇人,宁有若观音之可爱乎?养妾伤财,不如供佛延福。吾之骗,正所以教尔回心也。此事私言之,我是骗;官言之,我必言尔见女之美,欲我说合通奸也。是女乃殷实端家之女,父乃体面著名之人,若令知之,彼必控告。且是晚写书受银者,并非伊父卖券,何妨言尔假造。尔有几许家当,恐不能抵此一场官事。我系单身女流,不过吃些小苦。我不犯奸,官亦不能加以杖责。银已花消,从何筹还?不如认作晦气为妙。”
若人闻言,低头叹气,竟听其去。吁,富者当守其富。虽云逸则淫,既有妻妾,已可供其欲矣;又复思国色天香,无怪人之乘机而图;去银之外,又受讹诈,是真妄人也矣。余故载之,以为好色者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