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丙午,淮北大饥,道鮤相望。有书生韩姓,年甫弱冠,读书乡塾,离家百里,废学而返,蹇以代步。天晚,行至十字路,驴蹶而起。视之,乃一饿殍,横卧于路。大惊,急急南去。口渴心燥,鬼磷狐啸,毛发竦然,策蹇疾行。约更许,月落参横,至一朱门,门启不闭。生幸有人居,径历阶趋进,乞求水火。无童仆应门。随喊随行,直至后院。闻楼上有少女娇惰声,生曰:“失路借宿。”
女曰:“可在左首楼房。”
拾级而上。女于床头取出火具,令取火燃灯。生烛之,见女年轻,容虽病色,乃画中人也,爱之慕之。女曰:“我饥矣,幕后有米炭,为我煮一瓯粥。”
生如其言,煮熟进之。女一饮而尽,坐而言曰:“子何人斯?夤夜至此。”
生曰:“余读书人也,由馆至家,路隔百里,驴乏力行,不能赶归。”
并述路上之景。女涕泗涟如,曰:“吾父死于痢,吾母死于疫,一家百口,尽为疠死;大厦百间,剩我一人。”
生闻之大恐,拥女而卧。黎明视之,上下积尸横床。女曰:“我名门华胄,积镪巨万,尚未许字,亦无葭莩亲。今病月余,一生九死。昨夜君来,汗出而愈。此乃天缘,请速议婚。”
诣邻居,延老人作伐,即日委禽。迎己之父母,登市置棺椁,瘗葬积尸。天生以咿唔之人,仓卒间居然素封之家,是若人之置富成豪者,为韩而积也;家尽毙而遗一女者,欲使其女携财于韩生也。孔子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彼夫以黔娄之命,而望与石崇相埒者,真可谓愚而好自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