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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鸟报

  予闻之外祖母言,山西安邑县,有一富室,万姓,性甚悭吝。好养雀鸟,凡禽中之百舌、画眉、鹦鹉、别哥之类,俱以金丝璧笼贮之。每当春夏之交,园林深处,翠竹菁密之间,爱其闲关调舌,声韵悠扬,提笼悬杪,挈酒携柑,静以听之,独领天机之妙,竟忘人世之情。偶有客至,从不杀鸡为黍而食,即贵胄到门,使子弟迎之,亦不现形露面,真所谓泉石膏肓,烟霞痼疾者也。庭中悬一绿鹦鹉,设以铜架,系之金索,能作人言,名曰绿衣娘。灵慧异常,凡耳有所闻,即口能学之,而且毛色鲜妍,鼓翅而舞,绿羽衬以红毛。万曰:“绿兮衣兮,绿衣黄里,此禽中之嫦娥也。”
  一日夙兴,万往视,扑架而毙。扼腕叹息良久,命小奴用木匣贮而埋之。忽报邑宰往乡相验,路过其门,遽入拜之。万使其子见之,宰怒。万不得已出见。乡间人从未见过官长,且以地方官莅此,仪仗鲜明,驺从吆喝,更觉显耀。一家匆遽,奴仆慌张,忘收木匣。宰启视之,见有婴小手一只,血色鲜红。宰大惊曰:“此乃采生折割之家也,害人不浅矣!我素不轻入乡绅之家,今忽至此,得破其案,殆有神助,当治之以除民患。”
  即正色厉声吩咐关门,追起尸身。万愕然,不能自白。宰令役趋上褫衣,械赴县狱,置诸深室地阱中,加以桎梏。万不胜其苦。宰反复推求,不得确情。加以三木,万畏刑招认。总不得其尸身,不能定案。宰又拘其家人妇子到案,逐细根究,亦无端倪。宰曰:“有手必有身。”
  又复提犯鞫之。文卷木匣,俱在案上,忽闻匣中有翼翼之声,宰命吏开匣视之,见婴儿小手,宛转而动,仍化鹦鹉,飞立匣上,呼曰:“万某,尔知罪乎?尔在囹圄,犹鸟之在笼也。尔用徽,犹我之索拘铜架也。怨已报矣!”
  遂飞去。一堂喧然,共讶养鸟取乐之报也。
  案始释。万虽得回家,而家产已破,悔无及矣。野史氏曰:祸之来也,由于孽。初以膏粱可恃,而轻视禽族,取其能启耳目之欢,以消闲游之日。残不加痛,死不加怜,不知天之生是物也,何尝有巨细之分;而其畀是德也,亦何尝有厚薄之殊,奚可恃人灵于禽,张罗以收之,樊笼以键之,生而育之,死而弃之,其残忍刻薄,蔑以加矣。无怪拂天之怒,化其形而陷其罪。天不置之于死者,究由人贵于禽耳。然身罹无妄,荡尽家产,天故示之,以为爱育禽鸟者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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