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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狐

  昔汶上县令讳大春者,满洲名进士也,有神君之称。其邑之北门底,有贡生卢某,一妻一子一女,子已娶而女未嫁。家小康,人少而厦屋渠渠。闲房隙舍,向有狐居,习不为怪。一日,卢女启检衣箧,见三寸许长小儿,眠于衣上,呼嫂视之。突来巨猫,遂衔而去,急追无及,从此狐与为仇矣。倏而凭空叫骂,有时粪置食中,甚至儿媳秽物,常纳翁衾。举家惊悸。卢翁闻某宅有女狐称九姑者,从不为害于人,时与妇女隔壁谈笑,且喜代人调和竞事,命妻往求之。九姑笑曰“此畜名叫黑胡同,并无小儿,不过设此以肇衅耳。其雌者在麒麟台下,迷人害命,已被雷击。彼匿在比干墓里,贤者寝陵,雷亦矜式,获免其劫。今复敢来此作祟耶?且向彼言之,再为复命。”
  次日,九姑寄口信云:“事不谐矣。此畜占定汝女为妻,以汝后楼为巢穴,楼中尚要供奉大仙黑胡同之位,日献鸡酒香茶,方免其祸。”
  卢翁怒曰“城隍理一邑阴事,素著灵异,我惟有赴城隍庙告彼耳!”
  狐在房上应曰“我不惮尔告,正要汝告也。”
  言罢,寂然无声。是夜三更,忽有人大呼曰:“神道城隍至矣!”
  卢父子出视,但见厅上磷火荧荧,中至一穿红袍者,呼卢之名,而听其所骂之词,皆属狐言语。卢知狐扮为神,以巨石击之,一哄而散。卢女正在室中,忽然倒地,哀呼莫辍。母与嫂急扶起而视之,遍体青紫,举家胆战心栗。守至天曙,恰置县尹传众绅士议事,卢亦与焉。公议毕,独指卢而问之曰:“年兄气色昏迷,得无有异事在心耶?”
  卢悉陈颠末。公伪怒曰“凡人奚可与仙争拗?且仙以丧子而娶女,可谓理正情顺。惟汝女跌伤未愈,一二日不能成礼,奈何?汝归,先将上楼整洁,即安大仙黑胡同之位,日献酒醴,以供奉之。俟女伤痊,择期成礼为是。”
  临别,又以目授意曰:“汝勿忧,我非刻舟求剑者。”
  卢归,即遵谕恭敬位置,精洁具献。狐乐不可支。公于是夜,沐浴斋戒;次早闭门办案,不令人知;至晚传集众役,亲赴西乡捕盗。行至城隍庙,降舆入拜,取怀中牒文焚之。出谕众役曰:“出北门去。”
  道过卢宅,敲门直进。卢迎之入。公问曰:“汝供仙之楼安在?”
  卢引登之。公手指狐位,怒呵曰:“妖狐敢在此作祟耶?”
  将牌位取掷楼下,命用秸草包似人形而杖之。杖下三十,草人忽跳起,作欲逃之状。公以手加额曰:“仰赖神威,执狐至此。”
  命众隶用乱板击之。不多时,草溃而木烂矣。焚之有烧毛臭味焉。公复诣庙谢神,巨声请曰:“还乞神恩,于三月内,将狐党尽行逐去,使阖境安堵,官民获占神庇矣!”
  祝毕,返署。至夜,满城狐狸呜呜四起,有哭黑胡同者,有骂卢贡生声,通无有敢怨及大令者。凡令所涉之处,而哭声顿息。三月后,寂然无声。九姑虽不害人,究属狐类,谅亦在驱逐之中,不知所往。而卢女无恙焉。卢贡生顶香诣谢,阖县绅耆,不约而至者无算。公笑曰“吾非王道士,何以能捉妖。不过本之以诚,诚则有灵,邪不胜正耳。”
  均皆待之以礼。而汶上县治,至今无狐,犹颂大令之德也。同时钜野县令,姓尉名柱者,闻汶上逐狐之事,心羡慕焉。访之境内距城五十里之太平集,有狐作祟。尉公亦斋沐牒于城隍,复出告示,遣役赍至彼处张挂。役乘月色而往,行至中途,足疲,歇息于白杨树下,戏骂曰:“何物妖狐,作祟为害,累他亲爹半夜三更奔走数十里。”
  树上有人答曰:“官头休破口,有话好好讲。我辈亦非不知情理者。”
  言罢,从树上掷下一物。拾视之,乃红纸包,启得元丝银三锭。役纳之归。由是太平集之狐,亦敛迹矣。

  乾隆年间,浙之宁郡,有某姓者,家有狐妖,其媳似病非病,形日委顿。病者知命不能保,将梦中少年缠绕情景,一一诉之于夫。乃邀壮而有膂力者,夜必三四人,秉烛坐守。狐之来也,先有阴风袭之即倦,力士即起,拔剑而舞,狐亦畏之。一夕,坐守者皆饿,至大缸取粥而饮。启缸视之,粥似宿已三朝,面起黄花,臭恶难闻,而缸中之火犹红。众皆喧骂。有凭空而碰伤其额者,有在床卧而翻跌于地者,有坐玩易经,使狐之不敢近者,谁知对面亦翻书页,不见其人,搅扰异常。其翁延道士作法,化符时,符飞去适烧其须,而道士变为太监矣。翁乃控城隍,并控于县。时有邑令钱名维乔,字竹初者,收其呈,而斋戒三日,亲诣城隍行香、焚牒。月余,天师府中行来一文,启视之,即某家控狐作祟事。文内乃城隍牒,附有朱符二道、铁牌符一面。钱邑令即传某翁来,示以文,给以符与铁牌,命贴符于前后门,埋铁牌于病妇之房。夜即安寝,人亦复元,而狐不知所往也。咸讶事之奇。后翁到江西,拜诣天师,问之,曰:“此狐势大,非郡邑城隍所能制也,故城隍牒之于余。”
  又问城隍之文从何来,曰:“府之后园,有一池,文来则浮水面,早晚必往池觇之。有文则查是何妖,应何法制,则发符以治之。若查非妖,乃真有病,则不发符,仅移城隍,不移郡邑也。”
  野史氏曰:“阴阳虽隔,其理相通;阳可以理阴,阴亦可以理阳。狐之秉天地之气而生也,本属阳间之物;而其性属阴,故出没无常,变幻不测。神之不加以诛也,因其尚未蹈杀身之罪耳。然为害于民,咨嗟闾巷,官应驱之。而不识其巢穴,自宜牒之城隍,并力而驱,则狐无所遁匿矣。而城隍之所以能随官而动者,亦由官之公正为怀,是以捷如影响。传曰‘苟有明信,斋戒沐浴,可以祀上帝,凡事必由于至诚。’中庸云:‘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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