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内斋,幕游练水,有友人貌如子房,与余偕同赴省。舟次长乐县境,水浅舟滞,闷而就枕。忽见三游蜂张翅扑面,手挥不去;因思时当小阳之春,蜂出采花,误入吾舟,已迷路境。用扇驱出篷窗,须臾睡去。梦见舟尾坐三女,一衣黑,年三十许;一衣青,年二十余;一衣黄,约十六七龄;俱娟丽端好,幼者更觉妩媚。黑衣女向青衣女曰:“妹来,吾心安矣。然为此弱息,尚无所托,终日为忧,妹为我物色之。”
青衣女遂商于陈。陈笑曰:“老夫髦矣,岂堪为东床之选乎?”
对曰:“先生年高德劭,何敢以儿女之情,冒渎尊颜。缘见某少年英俊,愿托丝罗。妾辈么魔,未便唐突,敬求先生一言,以为介绍,藉执斧柯。”
陈笑诺之。商于友。友窥青衣女,心早跃跃欲通一语,未得其便;一闻斯言,喜出望外,曰:“正所谓‘鮲彼小星,三星在户’也。第以舟狭,侍从人多,奈何?”
陈转复之。黑衣女曰:“既嫌舟小,蜗居不远,可屈贲临。既承金诺,一切部署,皆吾责也。今日吉兆临庭,即屈光降。”
陈怂恿友人冠带往。黑衣女对青衣女曰:“当请陈先生同往。此间俗礼,婚嫁事,必择老翁为寿星,名曰祝遂。今陈先生须眉皓白,会逢其适,乃天作之合也。”
青衣女邀陈同至一竹林中,房屋高敞,外有小屋数十间,围绕正宅,张灯结彩,鼓乐喧阗。俄而黄衣女华妆出,陈为赞礼,同拜花烛,送入洞房。陈出,见厅上设筵排宴。黑衣女曰:“承先生盛情,完小女大事,薄具蔬肴,聊申鄙意。请先生上座。”
青衣女托盘持酒,黑衣女执杯进献后,皆跪谢,退曰:“妾乃女流,不便陪席,请勿见怪。”
陈曰:“独酌更妙。”
乃退。然出一肴,必青衣女托盘,黑衣女亲进。陈念其礼甚恭,肴亦整致,乘兴而饮,不觉天已曙矣。友人出曰:“昨宵以燕尔之新,竟远商山之皓,乞开恕。”
陈曰:“到日定催斑鬓白,归心时趁朔风船,子在此,吾先归矣。”
友曰:“吾以作嫁衣裳,安可恋此温柔之乡,忘却青山之靠。吾将携女同往。”
复进内商榷于女,转告其母,不允。出谓陈曰:“宅倚旧山归未得,心期流水向谁弹。”
女闻此言,亟使青衣女邀友进。女私谓友曰:“郎君前程远大,何可以妾故废公,愿背母偕行。”
甫登舟,母与姨追至,互相哨嚷。正在喋聒间,篙师努力,高声号起,陈倏惊醒,情景犹在目前;笑问友人,情梦相符。回首见舟中一蜂,菲栖于友帏中。少顷,二蜂追之而去。时余坐船头,听沧浪声,睹蓬岛色,陈唤曰:“两人同梦,真奇也。子其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