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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杭国道银行经理被绑架

  1937年4月18日,一辆双排座的“卡迪拉克”高级轿车在京杭国道上,由北向南疾驰。车上除司机之外,还有5个人。他们是天津交通银行经理徐柏园,南京金城银行副经理许宝骅及其母亲和两个妹妹。两位银行经理是应浙江省主席朱家骅的邀请,前往杭州商议有关浙江省金融业务问题的。至于三位女眷则是顺便到杭州去游览西湖的。
  时值春末,正是所谓“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季节,景物气候两相宜人。上午从南京出发时,天色阴沉沉的,过了宜兴县,下起了蒙蒙细雨。公路两边的庄稼被雨水洗涤后,一片葱绿青翠,煞是可爱。远处的山峦黛色可人,白色的云雾缭绕在山谷和峰巅,倏忽变化,有如丹青妙手的泼墨山水。其间又有箬帽蓑衣的牛背牧童,平添了几分田园诗的气氛。“这一片山青水秀的江南景色,真要使我流连忘返了。”徐柏园感慨地叹道。
  “是啊。虽说清明已过去了10几天,但窗外的景色还是使我想起了杜牧的诗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坐在后排的许宝骅的母亲许老夫人赞同地说。
  “那我们去问问牧童,何处有酒家?”坐在司机旁边的许宝桂指着田间的放牛娃说。她是许宝骅的小妹妹,一路叽叽喳喳,又说又笑。
  听了她的话,大家都笑了。许宝骅侧过脸对徐柏园说:“这回到杭州,你可以好好品尝一下绍兴的女儿红和加饭酒,那真是妙不可言!”
  “什么叫女儿红?”许宝桂问。
  “绍兴地方许多人家生了女儿,就酿上一坛酒,到女儿出嫁时,方才取出招待客人。”许宝骅解释道,“这酒经过了20年上下,打开时香气扑鼻,喝一口余味无穷。”
  “那加饭酒呢?”
  许宝骅说:“在酿酒的过程中,再加进一次或几次糯米饭,这样酿出来的酒更加醇厚、绵香。”
  “哦!”众人一边赞叹,一边想象着那酒的醉人滋味。
  汽车在潇潇春雨中,驶过波光浩淼、白帆点点的太湖,驶过陈果夫、陈立夫的老家湖州,驶过茂林修竹、烟雨葱笼的莫干山。大家一路上谈论着山川人物、掌故特产,倒也颇不寂寞。
  下午3点半左右,汽车进入浙江省武康(今属德清县)县境。一个瞬间掠过的小站牌显示出这里的地名:东篁。
  “这个地名既雅致,又名副其实。你看路边那些竹林多有风致。”
  徐柏园指着路两边青翠摇曳的竹子,再一次赞叹地说,“无怪当年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突然,他住了口,惊惶地看着公路的前方。从路旁竹林中走出来4个蓑衣笠帽的农民打扮的人,现在正一字排开地站在公路中间,亮出了手中的驳壳枪,张大的嘴巴似乎在喊什么,显然是要拦截汽车。司机上路前就听到过,关于京杭国道上土匪甚多的传闻,也有了应付的思想准备。这时,他喊了一声:“俯下身子!”
  同时猛踩油门,加大速度向前冲去。只见那几名匪徒慌忙地跳到路边,但紧接着就听到一阵枪响。汽车发出一阵“嘶嘶”的漏气声,颠簸着向前驶了一段,终于停了下来。
  “轮胎被打破了!”司机沮丧地说。他侧过脸,从后视镜中看见那几个土匪正呐喊着奔跑过来。
  许宝骅从车里走出来,强作镇静,从衣袋里掏出皮夹,当着匪徒的面,取出所有的钱——大约400元法币,这些钱在当时可以买到8头耕牛。
  “朋友,缺钱用,这些都拿去。我们有要紧事情,请让我们走吧!”许宝骅说着,把钱递给为首的一名匪徒。
  匪首低下眼睛看了一下,用驳壳枪把许宝骅的手推开,冷冷地说:“我们只要人!”
  他探头朝轿车里看了看,三名妇女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徐柏园则脸色苍白却兀自正襟危坐。匪首用枪指着徐柏园,说:“你,出来!”
  徐柏园从车里下来,抬头看看天,见毛毛细雨还在下,又回身将搭在座椅背上的风雨衣取出披上。
  “把他俩带走!”为首的匪徒用枪一指,命令道。几名土匪押着两位银行经理,穿过泥泞的小路,进入公路西边的竹林。竹林再往西,就是茫茫苍苍的天目山区了。
  司机顾不得安慰车中哭哭啼啼的许氏母女,急忙赶到东重汽车站报告,车站打电话给当地军警,并随即转知省政府。当晚,省主席朱家骅下令火速营救,省保安处长宣铁吾亲自出马,指挥军警行动。
  坐落在浙江省安吉、孝丰(今属安吉县)两县的天目山,东入浙江余杭、武康,西连安徽广德、宁国,方圆数百里。山间除松、杉杂树外,尤多毛竹。林间山溪淙淙,鸟鸣啾啾,极幽静又极雅致,其中的莫干山后来被开辟为著名的避暑胜地。但这一带素为盗匪出没之地,尤其是安吉、孝丰,竟被浙人称作“强盗窠”。现在,京杭国道劫车案的绑匪和肉票就隐在这一片茫茫的山林之中,如何去寻觅呢?
  军警们一面在附近各县村镇探访消息,在各车站检查过往旅客;一面派出大批人马沿土匪进山的方向向前搜索。19日下午,军警在黄伟山发现了徐柏园扔下的风雨衣——不知是爬山热了、嫌累赘而扔的,还是有意给军警暗示地点的。于是,军警们迅速把这座方圆一二十里的大山各山口封锁起来,进山农民、出山樵夫,乃至村姑老妪、放牛小鬼,均在盘查之列。并派人连夜入山搜索。但山间小路千百纵横,乔木、灌木高低错落,一时间哪里就能找到?然而,当晚便有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
  “抓住了!”
  然而一看,不对了。只有一名肉票,还是个乡下地主。3名男女绑匪的口供表明,这不过是此地经常发生的千百桩绑票案中的一件,正巧撞到枪口上了,否则是绝不会有任何人来过问的。
  “抓住了!”
  21日下午,军警在彭公站见一人用崭新的钞票,购买去杭州的汽车票,便将那人带到一边盘问,果然是东篁车站绑匪一伙的“但此人并未直接参与作案,只是负责跑外线的,购车票的钱却正是许宝骅的。这名匪徒供出匪巢确实就在黄伟山中。于是军警们加紧搜山,昼夜不敢懈怠。“抓住了!”
  这回没错。24日,军警在黄伟山中的一间破茅草棚里,抓获3人——一名小头目,两名直接参与绑架的匪徒。经过审讯,这儿名匪徒供认,他们是浙江有名的盗匪集团——嵊县帮的。
  嵊县是浙东四明山区的一个县,青山绿水,风光秀丽,是越剧剧种的发源地。然而,以嵊县为中心,长期以来,有一帮从事打家劫舍,尤以绑票为业的匪徒。民国初期,他们尚活动在浙东,骚扰各县,尔后,逐渐向西、向北发展,不仅危害浙省,而且骎及江苏、上海,人们遂以“嵊县帮”名之。他们在杭州、上海、苏州、南京等大城市均设有联络机关,且在军警宪特中安置或收买党羽、线人,因此,不论是被绑架的对象的情况,还是军警侦缉土匪的动态,都了如指掌。平时,他们不仅小打小敲,绑架各县商人财主,而且有时经过周密策划和布置,还敢于去触动大城市的商界巨子、金融大亨。1946年上海棉纱大王荣德生被绑票一案,就是嵊县帮土匪串通国民党军警特务干的。
  通过审讯,军警们获知,此次嵊县帮盗匪本来是根据情报,要绑架两名到杭州去的湖州富商。不料或因天雨,二人似未成行,匪徒守候多时,便转移目标,竟绑架了两名金融界人物。匪徒还交代说,绑架和看票各有分工,并不兼营,所以,两名肉票目下已被另外几名匪徒挟持着,沿山路向北面安吉县逃去了。
  这一来,范围又扩大了。于是宣铁吾再加派人马,封锁、追踪、搜索,但一连好几天,毫无进展。到27日,却从另一个方向找到了线索。这天下午,守候在杭州长途汽车站的军警拘留了一名可疑男子。一审问,竟然是看守两名肉票的匪徒之一,名叫安老二。
  这名匪徒说,军警昼夜不停的搜索、追踪,迫使几名票房匪徒夜行日宿,满山遍野地乱窜,疲惫不堪;而且见官府紧追不舍,恐怕最后要失风,届时对两名肉票如何处理,因与首领失去联系,不敢擅自决定。故而票房决定派安老二到杭州寻找同党,一则请人支援,二则请示匪首。据安老二供认,该股土匪首领姓周,曾经担任过浙江水警巡缉队队长;目下肉票正隐藏在安吉县大坞山中的山民家里。保安处当即令安老二带路,连夜出发追捕。
  28日清晨5时许,大批军警到达窝藏肉票的村庄。山民告知,匪徒闻声已仓皇逃离。军警估计不会逃远,遂分头追赶。票房土匪这时分为两组,各挟持一名肉票逃窜。挟带徐柏园的一组被包围在村外一片竹林中。
  匪徒开枪拒捕,军警也开火还击,徐柏园乘土匪无暇顾及之时,匍匐逃出得救。匪徒见肉票已失,军警人多火力又猛,遂利用山林掩护遁去。当天下午,另一组匪徒在军警的追击下,也放弃了许宝骅,自顾逃命去了。
  此案历时10天,浙省军警总算把肉票安全救出。许宝骅、徐柏园诸人到达杭州后,朱家骅、宣铁吾等浙省要人自然是设宴为之压惊,席间当然也少不了绍兴名酒加饭和女儿红。至于那些逃亡的匪徒,因军警连续劳累10天,目的达到,便也不再追剿,听其逍遥法外,继续为非作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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