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23年6月10日凌晨,豫南土匪戴昏王、宗万林、于海峰、刘广林、雷老么、刘占魁等数十杆,从豫鄂两省交界的桐柏山南下。数千人的匪队挟带着大批肉票,浩浩荡荡地分三路,乘夜色苍茫进入湖北省。从此开始了长达数月之久兵匪之战。
“快拿钱来救我。”
早在5月间,豫南匪祸严重,就屡屡见诸报端。湖北督军萧耀南深恐蔓延至本省,早已下令与河南交界各地驻军严加防范。因此,当豫匪大举入鄂时,遭到鄂军官兵的打击。其中宗万林、高保盛等杆退回河南;其余各杆则沿随县、应山两县交界处的三道河一直南窜,径奔随县县城以东的浙河镇。
去年,这批土匪也曾南下,在浙河镇遭驻军沉重打击,被迫返豫。此时,他们一路声称要报去年一箭之仇。然而官军的追击,迫使杆匪无法停留,遂南下安陆县平林镇。这是一个相当繁荣的市镇,土匪在此大肆抢掠,纵火焚毁百余间店宅,掳走百余名人票。当安陆县驻军赶到时,土匪已向西南逃去,越过大洪山余脉的起伏山峦,于14日夜进入应城县地界。
第二天下午5时左右,应城县西部卧虎岭的崎岖山路上,走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人是个头发花白的洋人,穿着一件陈旧的黑色天主教道袍,胸前挂着一只十字架。他叫梅洛杜,是意大利籍的天主教神父,在湖北安陆、应城一带传教,已经20多年。那年轻人则是他的中国仆人。为了到附近各县、乡巡视教务情况,他俩从安陆来到应城,今天早晨从应城县城出发,已走了好几个小时的山路,此刻主仆二人都已是汗淋淋的了。梅神父掏出块大手帕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抬头看看太阳和四周,对仆人说:“看来,天黑以前能够赶到。”
仆人站住脚,向山下眺望,远处绿色稻田和灰色房屋之间,小教堂的尖顶正在阳光下泛着亮光。他转过脸对神父说:“下了山,再走几里就到了。”
下山时,从旁边一条小路上走来一个瘦小精干的年轻人。那人打量神父时的眼神,使仆人感到有些不安。
“上帝保佑,可别出事!”待那人飞快地往山下走去之后,仆人忧心忡忡地说。
神父没有回答,他知道仆人的顾虑是什么。在应城县教堂时,中国籍的陶神父就说过,这两天有大批土匪正往这个方向窜来,劝他在城里呆几天再走,但他执意不从。此刻,他默默地念叨着上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快到山下时,一阵粗野的呼喊把神父从天父的庇护之下,扯回到眼前的现实之中——四五十名持枪的土匪正向他俩冲来。他一眼就看到那个瘦小的年轻人夹在匪群之中,口里喊着什么,用手指着他俩。
神父平静地站住了。在这块匪患频仍的地区生活了20多年,他知道土匪不会杀他,因为他们所要的只是钱,而不是性命;何况自从他决定到中国来传教后,就早已准备将生命献给主的事业。他还知道,去年老洋人在河南绑架过外国教士,上个月山东土匪在津浦铁路上也绑架了几十名外国人,因此绑架他并不是怪事。他和仆人顺从地在匪徒们的簇拥下向北走去。
天黑时,他们被带到一个村庄,在一个宽敞的大宅子里,还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匪徒们惊讶的目光下,主仆二人面对饭菜,默默地“感谢上帝,赐给饮食”。饭后,他们被带去见几名杆首。坐在正中的匪首身材高大,自我介绍名叫雷老么。关于他的情况,梅神父曾多次听到教民们谈起。
雷老么是这次南下豫匪中的主要杆首之一,自称是“天下第一人”。其部下主要来自被解散的河南暂编第一师。这个师的师长是前河南督军赵倜的弟弟赵杰。赵杰本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招募了一批横行霸道、强赊白吃的流氓无赖当兵。于是,这个师白天是兵,夜间是匪,搅得河南民怨沸腾。
1922年第一次直奉战争后,吴佩孚借赵倜暗通奉系为名,勒令解散了这支部队。裁兵遂拉杆为匪,数十杆并起,为祸河南,殃及邻省。
当下,雷老么约略问了梅神父一些情况,便安慰他说:“神父放心,我们不会与你为难,只请你写封信送到应城去,请官府答应我们的要求,你就可以回去了。”
“你们需要多少?”梅洛杜用娴熟的湖北话问。
“100万。”雷老么伸出一个指头说。
“上帝啊!”神父摊开双手,惊讶地说,“不,我决值不了那么多钱!”
一个匪首恶狠狠地指着神父说:“那就给你一颗子弹!”
这人名叫刘占魁,曾在陕西军阀吴新田的第七师中当过排长,杆匪呼为刘排长。他脾气暴躁、心狠手辣,在土匪和百姓中都是有名的。
雷老么用手势止住了正要说话的梅神父,笑着对他说:“不,在官府眼里,你肯定值这么多。你还是写吧。”
他吩咐手下取来纸笔,交给神父,然后口述道:“快拿钱来救我,莫来军队;军队若来,我命难保;钱需百万。”
待神父写完,雷老么又看了一遍,然后交给神父的仆人,对他说:“放你回去,把信带给官府,告诉他们,神父在这里很好,不过,没有100万元或一万支枪,他就不能回去。”
仆人连连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神父。神父用手划了个十字,祝福说:“上帝与你同在,去吧!”
仆人刚转过身,只听刘排长一声大喝:“回来!”
他连忙站住,见刘排长从旧军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交给他说:“路上有咱弟兄阻挡,就给他们看这片子。”
他双眼猛地一瞪,又警告说,“官府不答应要求或胆敢派兵来,这洋和尚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