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报馆大主笔道席,五月八号□□报插画中,有“大炮护花”一则,谓鄙人与新茶花为恩客,阊门兵警互哄之夕,驰往力任保护。且有炮兵统领受上赏诸语,颇涉诙谐,揄扬备至,不觉哑然笑色。然怪也,此类事,但关于个人之道德名誉,轻于鸿毛,其细已甚。
况男女为生人大欲,中国古代之宏儒硕彦,其风流艳史,悉数难终。鄙人纵有斯事,则如太虚浮云。固无碍于天地之广大,亦何足深辩。虽然,美名不可幸窃,而事实不可尽诬,则又不可不一辩也。先是有太湖水师寻哨官报告到营,于昆山火车途次,遗失军饷。敝军例有缉捕责,乃命侦探,获赃犯于阊门外日新浴堂。
而巡警误以为侵其权限,劫持争论不已,几至用武。适鄙人有要事访友于惠中不遇,追踪至新茶花家,与友晤谭。而风潮作,鄙人亟排解巡警,约束兵士,其事遂息。盖自新茶花张艳帜于吴门以来,震其香名久已,此日鄙人始得一见也。就理言之,因事访友(此友为新界伟人,本可相告。惟鄙人与之有交,应守秘密权),友至茶花家,则鄙人即不应往茶花家晤友乎?既至茶花家,而兵警哄,鄙人复不应出为捧解约束乎?排解约束,保护之范围,非一人一家,岂独一茶花乎?抑茶花营业者,而独不应保护乎?茶花者,余友所交之茶花也。
是日余友在茶花家宴客,岂鄙人访友于其家,而茶花即属于鄙人乎?又岂匆匆一见,而即谓之恩客乎?夫护花,豪侠多情之盛举也,恩客嫖界特别之头衔也。茶花,巴黎之后身,麋台之骄女也。仆何人斯,能妄想食天鹅之肉乎?昔随园老人,谓尹相国有言:千载下知有苏小,不知有相公。尹尚且然,矧以鄙人之茸衰朽,可与美人比肩并论乎?
鄙人大炮之称,盖在满清时代捕枭剿匪而得。其事至俗,而护花之事至雅。以至雅之号,而加诸至俗之人,抱惭万万矣。鄙人在吴数十年,迄不乐涉足花丛,不仅对于新茶花为然。非自尊重其道德,保全其名誉也,诚以嫖客必具有潘邓小闲诸资格,而后可嫖也。鄙人悍目皤腹,拥肿不中绳墨,则不潘;负债累累,无术以偿。
外蒙亲友之讪讥,内受室人之交谪,则不邓;赋性戆直而褊急,一遇不当意之事、不入耳之言,即勃然若蛙怒激,扦不相容,则不小;无事奔走于生计,有事服役于职务,终日劳劳,形神俱疲,则不闲。诸格之中一格不具,而谓可受嫖界之欢迎乎?不特此也,以己不肖,而又度人。
治军之始,申儆所部,首严治游之禁,亦非能尊重吾军士之道德,保全其名誉也。恐各军士不潘不邓不小不闲,或不受嫖界之欢迎也。今者该报指生张为熟魏,以大炮为金铃,而鄙人则无凤凰之枝栖,反被东风之抬举,佳名惠锡。拟于不伦,受宠若惊,敬谨璧谢。所谓美名不可幸窃,而事实不可尽诬也。倘以鄙言欺诳,乞再调查。庶几真相现,而公道彰耳。临颖不胜惶愧,钟鸿钧顿首。五月十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