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讳淮琛,事憬南,一字希玛,闽侯官人,天性纯挚,少力学,究心当世之务,书过目喜随所得类而钞之,裒然成帙。稍长随父客皖江,转徙金陵,绵历于忧患之故,感慨横生,谈家国事每至泣下。于是入东文学堂肄业,益刻苦自励,屡试辄冠其曹。校长东人视之加礼曰:“林生非惟能积学,其立身行己以道,自重有足多焉。”
既卒业,乃回闽入师范学堂。是岁闽中官吏议派出洋学生,君与其选。东渡后入高等工业学校习染织科,八年而业成。先烈林君广尘,福建同盟会支会会长也,君既入会,相与莫逆,尝以吾国实业如江河日下莫知所挽慨然谓广尘曰:“举世昏昏,吾辈之责重矣。他日功成之后,谋国民之乐利其必以实业为归,吾之所以自任者,敢不勉乎?”
广州之役,广尘殁焉,君闻之悲哀流涕,以长歌哭之。时同学有归国就试北京者,君语之曰:“入方牺牲生命以谋光大之业,区区功名抑奚取乎?”
君恬静寡外慕,齿且壮未娶,人或问之,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盖君之醉心革命,未尝一日忘焉者也。辛亥八月,义师起于武汉,君归则溯江而上,军务部孙武以参谋属焉。九月初七日之战,我师败衄,退保汉阳。敌兵继进,守将宋某逃之,人心大震。黎元洪命蒋秋成率师赴援,君实与偕。是时敌势锐盛,炮弹声不绝于耳,当之皆靡,守者复亡去其半,君神宇自若,顾同列曰:“吾侪决死耳,何惧为?”
日夜巡视要隘,慷慨励士卒,废寝食以为常。已而黄兴以湘军至,汉阳之危乃解。君则往来汉沪,有所施设。十月道出镇江,镇军林述庆方出师攻宁,君见之请从,多所画策,林君重之。在军之日饥渴奔走,劳苦暴露,人或以为难,君怡然见于颜色。镇军之夺取天堡城,蹈锋镝而死者踵相接,金陵克复,厥功伟焉。君于斯时愤张贼之不道,振励锐气,与将士相先后枪烟弹雨之中,冒万死而弗自恤,视同时管带杨韵珂等毕命于疆场者,其相去直几希也。
然而君之心力亦以是瘁矣。联军北伐,君仍矢志以从。及停战议起,乃淹留于海上,旧疾颇作,夜常失眠,意忽忽不自得。旋有金陵之行,甫至二日则病甚,蕴热内烁,药之弗效,卒于十二月二十五日,年二十有九。君尝著《振兴工商业意见书》,凡数万言,指陈利弊,深切著明,当世言实业者知君之学识经验诚异乎寻常也。呜呼!革命告终,建设方始,国民乐利正有待于图谋,而遽令君之赍志以终也,其重足悲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