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夫!士生非其时,而独抱超然之志。乌往而不足,以杀其身哉。予悲禹君之志,叹其愚,惜其人,重伤其遇,故为之碑于其墓,以告后之人。盖中国自有史以来,未闻有“民权”、“自由”之说也。庚子拳匪之乱,七国联军入都,在廷权贵,鼠窜雉伏。国家经此创巨,诏天下研求西学,与民更始。君时在沪,熟闻西国富强之说,拂衣东渡,谋所以救国者。以为空言,不足求也,屈身躬纺织之学,学成归国,开局于皖。既返湘,大吏资千金创立湖南织布局。湖南之有机织自君始。君虽污迹工人,然为人豪迈知书,慕古义烈之为,慨然有振刷生民之志。谓:“国家非印版科学所能振也,要在人各自立,无马牛其心而已。”
貌清削,目光炯炯照人,居尝衣西装,单衫革履,短发垂右,帽檠搌曰:“是拿破仑帽也。”
闻者适然,惊之。癸甲乙丙之交,学堂次第设行省,东西洋游学士,骈肩相摩于道,湖南号尤盛。臬司张鹤龄,主持学务,雅尊自由。学徒慕义流风,潜扇士气,日益发舒。报纸言美人虐遇华工,沿海州县,议停用美货,湘人厉行之。又言日俄讲和,清政府谋以闽与日易辽。
于是湘学教育诸社,开会讨论,电枢府抗争甚力。而君独雄于辩论议风起,因推为会长,名噪湖湘间。未几,而有陈姚二生之事。二生者,新化陈天华、益阳姚宏业,俱游日,恸本国耻,蹈江海死。
归榇过湘,学徒哗然。议葬岳麓官地,以示表异。大府禁之不可,至日学生咸衣暑制,白布衫、搴素旗送之及山,可数千人。一时指谓:“君实督之,措绅咸属目君,以为有异志矣。”
会湘乡争盐商,浮收行用事上详,坐君率众塞署罪,抚部下令捕君。亟人谓君且避匿,君不可,遂逮系狱,丙午六月二十日也。未几槛致常德,又移靖。十一月二十一日,遂杀之。年四十一。君在狱,少年慕义,时来昵就。君与之讲学弗衰,暇辄舒纸,作径寸大书,言“身死志存,以勖国人。”
盖庶乎!古之轻死,生外形骸者已,然君亦自审无罪,不足以死也。值浏阳起革命军,会城戒严,遂以速君死。君死,身无完肤。呜呼!酷已!君讳之谟,字稽亭,湘乡人姓禹氏,铭曰:白龙鱼服兮,困于余。且吞舟失水兮,蝼蚁裁之。夫祸不可先兮,福不可始。茫茫千载兮,醉生梦死。
黑白混淆兮,贤庸倒置。奚必盗跖之非兮,而伯夷之是真。宰上诉苍穹兮,谓胡不平。沧海横流兮,神州陆沉。天方醉迷兮,饮之美醇。乾坤犹血元黄兮,矧乃肮脏而轮困。谓莫全其全天,乃兮其人天之君子兮,人之戮民。后有万年兮,以告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