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义军起事,首先死难者有刘君复基、彭君泽藩、杨君宏胜。刘复基,字尧徵,湘之武陵人。己酉秋,其兄蛰广与予同办《汉口商务报》,招之来。其人目光ぁぁ,性刚毅,发声甚宏,喜纵酒,自号武陵哭生。后予游上海返,与之同寓省城文方学社,约重办《商务报》,赴黄梅邀某友,十二月念六日报复活。翌年三月,因杨君为前夏口厅冯贼韵轩所摧残,予仍作上海游,哭生遂从军与蒋翌武伍,始稍稍作军事机关之组织。
今年《大江报》开办,文学社始克成。义军之所以有今日者,文学社之功也。大功初成,而哭生竟先死。哭生未娶,兄弟四人,伊居最次,大兄蛰广与哭生素反对。武陵之中尚有哭生母在,哭生不大理家务,惟事母则孝。今日急公赴义,竟以身殉,出师正捷身先死,同人之一副英雄泪,不仅湿满襟已也。闻哭生就义时,已盲一目,因事前与炸药所伤,见满人破口大骂,临刑复大声告同胞曰:“汉族同胞听者,凉血人不须听,军政府万岁!得其所哉!”
可见哭生当日视死如归,及期望同人之深心矣。哭生既死,然大好头颅酬死友者大有人在,哭生之目亦可以瞑矣。汉上言报界素尚卑污,如《江汉商务》、如《大江》均铮铮者,满人摧残殆尽。今日重新汉业,《新汉报》、《大汉报》相继出版,天经地义,毅力发抒,洵为前此报界所难企及,乃犹有《中西报》尚不敢用黄帝纪元,大不敢用正当之言,论大汉满人两方面。该报一似不偏不倚守中立也者,诚大不可解,予希望该报者甚大。聆余言者,果有所悟乎否耶?◎武昌起义三烈士供词(问官铁忠、陈树屏)
铁忠拍案厉声曰:“胆大彭泽藩,何为不跪?”
彭曰:“我皇皇汉族,岂跪汝犬羊贱种?”
铁曰:“你为甚么要造反,快快讲来。”
彭扬声曰:“你是怎么,配问我?你是怎么,配问我?我那里有你问的道理?我那里有你问的道理?叫你不必问罢,我是决不同你讲的。”
铁又连问数声,彭均不答,惟在案前左踱右踱而已。稍顷,陈树屏接问曰:“彭泽藩,你是读书最聪明的人,深知道理,为何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了?”
彭曰:“惟其我深知大道,才不致被尔等一般满奴汉奸牢笼住了而坐以待毙,方知雪却祖宗数百年莫大之耻。今日是你胡运尚未告尽,我们事机未密,致被尔搜获。恭喜各位,今日又有升官发财之路了。”
陈曰:“汝何苦一定要造反而不惜头颅乎?”
彭曰:“你真糊涂已极,你不想何所为革命乎?就是先将此头颅作为代价,且掷我一人头颅而获我四万万同胞之幸福。予复何惜也?”
铁曰:“你自知为何许人乎?”
彭又不答,铁又连问三次,始答曰:“我是宪兵也。”
铁曰:“你既自知系宪兵,法律必晓,况既得国家一份饷,即应尽一份饷之任务。谁教你反自犯法律,其该何罪乎?”
彭曰:“我之当宪兵者,不过借以作运动之机关耳;所谓饷者,皆我四万万同胞之脂膏也,何得据尔称为彼国家之饷。你说我应该何罪就处何罪,任你所为!”
铁曰:“尔公馆(指小朝巷九十五号而言)内有你的些怎么人?”
彭曰:“那公馆内并没有我的家人,我的父母俱住在武昌县乡里。”
铁曰:“你的父母虽在乡下,你的妻子总在那公馆内住着。”
彭曰:“我的妻子于十六日病死矣。”
铁曰:“病了几天才死呢?”
彭曰:“病了三日。”
铁曰:“你们党羽有若干?在何处?军火炸弹有若干?你详细讲罢。若供得好,我等再替你设法成全就是了,不然你就要吃苦的,休怪我等言之不早。”
彭曰:“你问我的同人,举凡军、学、政、警、绅、商各界无界无之,其数则莫可考察。至于炸弹,所有同人无人无之,斯亦难计其数。咳!你还要问什么,快快将我办了罢。”
问至此时,瑞即令戈什将彭带下。
旋由陈树屏令将吴公馆内所捉张姓男女逐一提讯,均称我们老爷张□□在营充当队官,并力辩其非歹人。惟末一男(系张之火夫)称:“彭与张老爷同居,有妻一人,于十六日死。是日我并不在屋,但是晚回时而棺木已经封钉,惟闻系一时狂症。次日天明时即抬往安埋矣。”
至若他故,予不得而知也。陈将数人问毕,后仍提彭上厅。
陈盖以彭先称三天才死者,火夫称一天狂症者,其中定有别故,是以又提彭。陈问曰:“你先说你的妻是三天病死的,我才问火夫,又说是一天狂症,到底是一天还是三天,其中必有别故,快快讲来!”
彭曰:“前两天不过微有腹痛,并未介意,延医诊治,迨至第三日狂症陡发,不及赶救也。”
陈曰:“究竟那棺材抬到何处埋了呢?”
彭曰:“你问这做什么?然则我一人虽有罪,还要连累已死的妻吗?你真问的,还不是抬出城去埋了。”
陈又连问数次:“果在何山何岭?若一说出,我也好代你春秋上坟。”
彭曰:“在保安门内厝之矣。”
并不答在何所。
陈曰:“那棺材内只怕不是装的你的妻子,是装的炸弹火药吗?嗳呀,你的命总是革丁的,还如此支支吾吾做甚么呢?依我劝你,到不若早早把那棺材装的炸弹火药运往何处清清楚楚的讲出来,我们给你的快。性命就一来,免得我们劳了二来,免得你吃了亏,请你想想看。”
彭曰:“那棺材内明明是装的我的妻子尸身,你何苦赖为炸弹火药?我只晓得棺材抬出城去埋的,就不晓得埋在何处。”
至此陈当连问十数次,彭均一言不答。时已三句半钟矣,瑞澄即喝曰:“拖下去绑了!他还有甚么问头?他是决不再讲的。”
遂亲督至大堂,绑捆后即给大令在辕门棚口就义矣。
又提刘复基问曰:“你的党羽、炸弹有几多?快快讲得我听。”
刘曰:“除去了彼一般满奴汉奸,即皆是我的同志。事到于今该因你们的运气未绝,我倒遭殃,还有甚么问头?将我快快杀了罢!”
言毕大呼天、天、天、天十数声,绑出署,跪在辕门外时,即口呼:“皇天、皇天、皇天万岁,万岁,万岁岁!”
始就义,闻者均为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