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场遇合,变幻百端。唐宋以来,记载已伙。鬼神弄人,若可解,若不可解。予九试棘闱,终于白蜡。而嗣茅弟如摘颔髭。丁未游庠,乙酉即领乡荐。其卷疵类百出,二三篇有漏下语,诗复失粘。予谒副座师贺虚斋先生,及本房谭武进大经,均言闱中但觉其文从字顺而已。
稷堂夫子言甲午分房,八月杪荐卷已足。一夕倚枕间,辗转如芒刺在背,乃起独酌。忽得刘泰卷,颇赏其老洁,然因太质,仍置之。乍解衣,闻箱中纸声谡谡,仆从皆闻,谓开箱时,有鼠窜入也。乃取刘卷再阅,字字惬意。明晨遂荐之。榜发后,覆阅之,平平耳。
予观《秋坪新语》,载其断蓣生芽事,亦可异也。吴孝廉兴仁,述金陵一老学究,率诸弟子同入棘闱,三场坐号已邻龙门。十六日交卷,恭然踯躅甬道中,遇一及门,亦来交卷,呼之曰:“吾惫甚,倩汝代为一投。”
弟即接置卷袋,鼓勇而上,得签,与师偕出。至寓,解袋乃大惊,则仓卒中接签,而卷未交也。托言倦卧,闭帐取针线纳卷枕中缝之。归后犹窘甚,不敢告人。未几而师捷报至,徒往贺而疑其误也,切切问经书籍贯姓名,字画尽符合否。师怒曰:“汝为若等英俊不第,而老头巾不合侥幸耶?”
徒乃曰:“事已露,不能不直告。三场卷失投,尚在枕中也。”
取出呈之。师乃惊绝,亟走本房师所谒见,见即谓曰:“正欲相问,场中因君几酿大狱。吾荐头场,七艺,荷主司已列魁首。及吊后场,而三场无有,疑其不到,则三处点册,硃痕灿然。疑其帖出,则大功坊至公堂,蓝榜无名。主司谓此必孤经名士,有妒之者嘱吏藏毁,将劾外帘。监试大窘,不得已各员凑成五策,缮硃卷入。榜放,将召子补誊墨卷耳。”
学究乃具陈其故,且出原卷以证。房考乃惊叹曰:“若真命应孝廉,吾非汝师,若徒乃真师也。此巷若投,讹误百端。虽赏首场,不能不割爱矣。”
更足奇者,杜副车禊又言浙江某科,以“恭宽信敏惠”五字命题。一士文颇惬心、将交卷,复阅一过,乃大惋丧,缮首艺时,脱第三股。无可如何,再四图度,于讲末赘三语,以领其意,每股末均添一句,掐入“信”字意,自问必不售。主司激赏,竟置经魁。阅对墨卷,见增改处,始悟其误笔成蝇,则奇之奇矣。
又江南某科,题为“子路曰「愿车马至,愿闻子之志」”。一新生在号板上睡,梦见其先德曰:“汝首艺必作两扇格方得。”
寤而题下,乃依言草就。适与叔同号,呈以请政,叔谓意致颇佳,惜格式不合,乃改截发。思之良是,因就所改誊真。忽觉懵腾睡去,复梦父怒呵曰:“休故违吾言!败乃公事。”
竟誊两扇原稿。时主司方欲觅此以备一格,搜得大喜,亟登之。则又鬼神弄其狡狯焉。
至戊子顺天朱韬六已中,而闱中硃墨卷误套,竟填他人名,房考朱石君询知检举,奉旨准其更正,朱钤仍给举人。菊溪师戏谓:“榜上无名,非我同年也。”
复呼之为还魂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