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讼师

  功令严禁讼师,今皆讼棍耳,安得云师?若真有邓思贤刀笔,有司之所畏,亦有司之所欲也。
  雍正间,松城有吴墨谦者,工刀笔,晓律例。人倩作呈状,必先叩实情,理曲则但为委曲稽延,劝之和解;若果理直,则虽上官当道不能抑。德清徐西湾未贵时,赘于琅琊,为谦廷员外之婿。外姑剧爱之,割千亩为奁赠。后女死失欢,靳复不予。西湾尊甫方虎先生,以方伯乞休,年已八十,亲来索取,遂涉讼。
  奁目具载,并另有细簿号数,租额炳列。府县均袒之。吴为作讼,极言:“婚姻夙好,冰玉相投,惟夫故家析,女已夭逝,不能给,亦不愿给也。夫曰奁,则非翁之所得问;夫曰赠,则非讼之所能争。亲家翁具三达尊,断不涎此。此必主计仆狡狯。料明镜高悬,决不为所眩耳。”
  诉入,方虎翁废然反棹。
  又一富家,欲吞一活产,而业重价轻,未盈卅载,无可解说。乃觅一故纸,仿正找两券,作一伪绝据,笔墨浓淡,俱极相符。更倩铁笔摹旧契图印之,临审时呈验。失业者无以辩也,吴乃从掌案索观,反复良久,密告曰:“伪也。”
  即为申诉:大凡民家契券,即不可悬之于壁,又不可铺之于几,则藏之箧,复虑其污且损也;则夹之书,故蠹侵焉。然蠹所侵,蠹痕必重叠,断无能东西穿穴之理。今契折纹与蛀穴参差,殊不可解。祈明府吊取藏券之器必对之,则情伪毕现矣。富家无可呈,乃放赎,此余族自贻翁事。
  又一新安质库,地棍欲挟诈其资,乃习其缪草,仿其戳记,仿其款式,造一伪票,作珠一颗典五百金,计值十当五,须偿千金。典主亦健者,取此月号簿呈送。棍乃转讼其夥,谓主人艳珠,令伙没入也。墨谦取票视之,笑慰夥曰:“无恐,易剖耳。”
  具言各典店规,例以正长一小郎写票,大典四柜伙。次三,又次二,各授票百,以术扦贯而授之。否则落纸如飞,散同秋叶矣。请明府吊各典票验之,可见此票无孔,非典中物也。棍语塞,遁。片言折狱,良有司当北面事之。
  予在永嘉黄大松逆伦狱,蒋本府饬捕讼师。正选役密访,薄暮,忽有跪门求见者。呼之入,自称贡生林枝英,闻捕黄大松讼师,故自投亦自辩也。叩其始末,则曰:“黄大松族人有与葭莩戚者来代请曰:「黄兄为县役威逼自缢,反诬其弟揢死,将陷于凌迟。乞公怜之,一为申诉。」某以张邑尊素多庇役,亦疑之,县昏府昭,因投牒太尊,乞为委检。嗣蒙阳平赵公明检是揢非缢,即严拒之。因转属一樊生作呈,今匿名揭帖皆伊所造。”
  予曰:“汝言甚晰,然不获樊,汝终无以自脱。”
  林曰:“樊在省已为人指目,不能久匿。闻将归,措资斧逃之玉环。某居少远,无从消息。邑胥严姓与比邻,必不敢隐。”
  从之,三日而捕至。初犹支吾,出林质之,一讯而服。后遣戍焉。林虽未足称师,然狱赖以速定。余故力言于峨峰先生,不丽其名于牍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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