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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涌金案

  陈涌金,四明慈溪人,以贩药川湖起家。生四子,长前卒。次美思,守药肆于杭;三贡元多病,四尚幼。长与三皆娶于吴,以女兄弟为先后。
  次媳乐,黑腯而媚,如南汉宫人,性狡狯。长子无嗣,遗一女曰阿猫。美思有二子,伦序相当。大陈吴氏与阿猫不欲,欲以贡元妇小陈吴氏子为后。且私告所亲:乐氏佚荡,不堪以吕易赢也。乐氏切齿,乃诈为代夫子职,就养无方。涌金本无赖,竟陷以聚尘焉。自此倾陷阿猫母子者愈急。值大陈吴氏病疟,乐氏诈为称药量水,赚阿猫取炭,于剂中入生鸦片三钱,木鳖子一钱,服后,寒战不止,遂绝。众者不察,阿猫独心疑之,哭泣中间以怨詈,且微及新台秽迹。乐氏乃与涌金合谋,诬其与长年奴高宏道奸,以铁签自口椹其脑,杀之,乘夜埋于旷野。
  时令慈溪者,楚人黄兆台,入涌金妹婿叶生言,以杀有罪子孙寝其事。族中有请检者,反扑而逐之,慈民大哗。时予奉迈功中丞檄,清理积案,寄居府署。一日秋坪郡伯仓皇来曰:“殷主簿煦自慈溪来,有所闻否?”
  予曰:“铁桥现在某先生斋,无所言也。”
  秋坪遣仆邀至,促膝密问之,铁桥云:“惟闻陈姓有故杀女孙一案。闺门事秘,无从悉其委曲。”
  予谓:“秋坪盍遣人消息之?”
  秋坪曰:“铁桥甚精细,尚不能得其委曲,何人可遣?黠者任偏私,愚者受蒙蔽,翻丰其部矣。”
  明晨,秋坪又来曰:“富观察亦有所闻,顷以询我,我答以昨有风闻,以未得端倪,不敢遽禀。”
  予曰:“然则遣人不宜缓。”
  秋坪即商其人于予,予曰:“家人不习地埋,胥役叵信,惟计天一阁管书人邵姓,充学院吏,明干忠实可往。”
  秋坪曰:“我亦仿佛识得。”
  即密召之,授以方略。邵曰:“陈姓侦探者多,一归泄矣。”
  即乘府署差轿以行。二更归,报命曰:“胥有戚家邻于陈,托为探戚者。里闬群议颇详,亦访于数里同事某家,所言皆同。
  大约通奸事虚,谋产事实,故杀事亦实。棺埋丛葬处尚存,且闻阿猫所字夫洪姓,现谋赴省上控。”
  秋坪转告观察,观察即嘱其提讯,予曰:“提讯太夔,恐万一参差,难于转手。鄙见欲易提为调勾。”
  曰:“甚善。”
  乃飞札慈溪来府,至。黄令惑于劣幕某,执迷不悟,议三日不决。秋坪乃提府亲审,十日而得其要领,廿日而悉其端委,匝月而为鬼域胥无遁影矣。定案之前夕,秋坪宿城隍神庙之左厢,祈神印证。署中家人周姓,素勤慎,派令守夜。犯证三更后,分别管押,嘱周轮视之,至晓乃已。是夕闻门外呵殿声,意谓主人归也。恍惚间,中门閕然,一凉舆入,坐进贤冠蓝袍者,短而髯,非主人也,惊起瞻之,殊无踪迹。心讶之,不敢言也。初秋坪恭人瞿,略解案牍。一切妇女幼孩讯后,均送内衙安顿抚慰之,且诱使尽言。故鞠狱常窃听。是夕梦见秋坪向东坐,中坐古衣冠人,两青衣锁一少女入,白衣衫上血迹如雨点。中坐人略诘问,即饬放之。女起,北向叩首,复西向谢秋坪,又前趋一步东向叩首,若知己之在后也。见秋坪躬身如有所问,神伸三指示之。朦胧间,闻升炮开门,霍然醒,则军门前明炮也。
  案遂定,乃以本府单衔请检焉。时予已委权金华令,奉调赴省。迈功中丞请问甚切,乃手疏二十余条以答,中丞即以付问官,承审者棣华太守,主稿者兼山别驾。提棺至省检验,而黄令百计挠之,贿高自认奸夫,挺身作证,且诬阿猫曾育私胎埋某处。惟二妇陈吴氏独抱义愤,藏阿猫被难前三日月布一缚,嘱萁洗换者。高乃伏罪,陈欲购而毁之,许以百金不动。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谅哉!两吴公推勘周匝,织悉入上奏,惟新台一节太秽,删之。定乐氏立斩,美思绞候,赶入秋审。涌金满徒,高奴流。涌金猾甚,声明年已七十,例得免罪。验其监照,乃减年报捐,指驳无可自白也。后部文回,提乐氏监绑。涌金见之,一恸而绝。洵白首同归矣。李三郎逊此情种哉!
  初,秋坪乍莅四明,颇不理于众口。至此,乃六邑交颂之。好事者至演为杂剧,严禁之,始止。黄令部议革职,特旨发军台。后遇大赦始放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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