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匪之后,继以教匪。高宗、仁宗相继宵旰,几十年欃枪始扫。第其初皆起于纤细,昏吏之昏,悍民之悍,墨吏之墨,愚民之愚,泯泯棼棼,成此浩劫,可恨可哀,亦正大可嗢噱也。
乾隆五十七年,予在滇南,住元江施刺史寓中,襄理笔墨。滇省事简省,例多不回本任也。刺史族兄锦仕黔,官巡检,求调苗疆,刺史辞以隔省难于为力,迟之。其兄总戎鉴,时官都阃,亦以书来曰:“事非破例,本省额中丞已诺,惟制宪处必须一臂耳。”
遂得古州。莅调年余,忽风闻苗寨中有欲蠢动者,召头人诘之,头人曰:“夫何敢?”
乃贵令出,不敢生事。具结,释之出,群苗聚而问:“皇帝召汝何事?”
苗人谓官无大小文武,皆曰皇帝,谓隶则曰官,书吏幕宾曰军师。至尊乃曰京师老皇帝。然畏官畏军师,皇帝不畏,老皇帝更不畏也。头人曰:“闻汝辈多事,令我出结耳。”
曰:“出乎?”
曰:“出矣。”
苗曰:“我辈嫉汉奸久,方拟治兵攻之。汝乃出结,即仇汝。”
拥头人围巡检署索结,不可,杀而夺之,诸寨应之皆起。夫苗已反矣,索结何为?亦苗已反矣,藏结又何用?苗之为苗,噩噩耳。施与苗乃一丘之貉。何居?施得祸最惨,尽室併命,而因由如此。易云:“勿过防之,从或戕之。”
哀哉!
然苗疆终止西南一隅,施君以身殉之,犹可自解。若戴如煌之墨而愎,乃至流毒天下矣。教匪狱起,通饬州县严查。蜀中素多邪教,达州牧戴如煌者,无材而嗜利,任人牵鼻。役王姓者狡狯,戴久为所挟制。奏到通饬,王役怂恿戴牧:某里某村,阖族奉教。川俗多聚类而居,戴即签差王役密查。族必有祠,祠必有产,集议以虎贲赂,寝其事。越旬日,王役又访知某里某村族更大,奉教者更多,依例密查。某族亦依例以三千为赂。戴与王计是族人数几倍于前,不能依样画葫芦也,益至甲盾乃已。蜀人忌而悍,事同而贿益,心已不甘,且切得系王役牵指。王亦教中人,按图索骏,当无漏网。而叛教尤为大憝,群议不如缚王而杀之,即议抵而祸根绝矣。鸠众千人赴难,王已侦知,亦聚党千人御之,戴惶急以民变闻。
时制宪方征苗,驻平塊,省中惟薇垣英贵以推升贵抚未行,一如以养疴回成都。武员则参将杨公以养伤坐镇,兵不盈三百。英公驰赴达州,括其兵,辅以壮役三百,俾杨将之,檄一如偕。时贼屯于金粱山,王役扼之太平寨,不得进,英至,适贼以百人来夺隘,以兵壮敌之,系数十人。英心易之,议进剿,一如止之,谓:“贼势不弱,非可轻举,请援兵二千,给饷十万,募乡勇益之,庶可一举而定。”
英公曰:“姚公计诚万全,然苗事方亟,何处抽兵,十万饷作何开销?某将去之员,不足肩其任也。”
卒讨之。不转瞬间,已滋蔓难图矣。由是达副戎与陆令君以二千烬,继而珠都统、施总戎以万余人溃。而徐天德、王三槐等并起,祸延七省,萌蘖实惟戴之墨且愎酿之。洪编修稚存尤痛心疾首,至欲籍其家而戮其尸,岂刻论哉!王役终为乱民所醢,亦一快事。戴牧得保首领,不克如汉州之剖腹,而实以钱也幸矣,但未与王白首同归,冥冥之中负此良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