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宗伯邦达,少綦贫。父某亦诸生,性迂介,工篆隶,作室匾及楹联,剥灰堆钿皆精。时张茹英员外,方修西谿山庄,招往奏技。仆辈憎之,背呼“董漆匠”,与余外祖暨黄君松石独相得。
雍正癸卯,得天司寇以侍讲副八闽试。董君与二人商曰:“余子幸充拔萃,将应朝考,无以行。侍讲肯挈之乎?”
得天至,即言之,一见大赏识曰:“三山一榜中,无此材也。”
未几将北上,得天谓外祖曰:“董君寒士,昨以二十金襄车价,亟持还之。
北上苦寒,视其衣甚凉薄,即以备御冬可也。”
翌日来谢,则凉薄散然。诘之,曰:“家本无资,此二十金,亦贷之戚友者。寒士宜寒,骨颇耐霜雪,不愿以子故增父累也。”
司寇闻,即以己衣两袭赠之,同寓皆赆以表裏,得衣盈箧。
至都,朝考入选,以户部小京官用。又三年联捷选庶常。其父就养入都,附粮艘行至天津,暴疾遽殁。东山仓卒徒跣三百里,扶榇归。至台庄阻浅,颇为旗丁白眼。议迁柩古庙中,孑身先归,别筹雇舟来迓。方相度间,忽遇枫溪人程香篁,亦以守梏散步,字呼臼:“董孚臣,何事至此?闻君骤贵,乃憔悴如许?”
董即稽颡月河傍,备告近状。程曰:“吾方入都坐监,挟二百金,计此间去,八十金可达。今君有急,即以百二十为赙。”
且助之料理乃别。服阕起复,遍告同人,为香篁说项,虽麦舟之谊不啻也。
又数年,香篁竟以东山本房中式。司寇谑之,谓:“移孝作廉,以秦关贱售矣。”
后司寇身后,以亲家蒋中丞藉没,其狱中寄妇诗卷存女处,卷中“不日不月”句,纯庙疑其怨望。入宫方沉吟,惟中官郑侍,郑素在内廷掌载藉,急检毛诗进曰:“句似出此。”
上取阅,乃释然。
时余考九香府君寓伯庚农部所,闻信,举室劻勷。府君令闭前后门,勿许一人出。惟捡得天著作,稍似嫌忌者即焚之。言毋贻害他人,即最上妙品不敢惜。过午,忽传董宗伯来。农部曰:“吾生矣。”
仓皇间出接,见即述上恩旨,令往西苑崩角,复荷不必革职之谕。农部呈请先臣手泽颇夥,且饶藏书古绘,求赏贡十年。俞之。于是帐颜袖幅,一梅数竹,皆以充贡。而得天司寇之真迹尽矣,苦后人不振。孙鉴接驾苏州,高宗召入行在,命题特试,誊写甚劣。谕令习字,三年再试。归后,字仍不习,试亦不再也。而宗伯子蔗林相国,犹承父志。眷眷恩门,数十年通好勿替。余幼年犹见宗伯赠外祖一小立幅,烟云缭绕,有逸气。真朝披一品,夜抱九仙者。张宗苍瞠乎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