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初十郡大社,以宋既庭、尤西堂诸君执牛耳。华亭钱学士金甫与焉。金甫字月江,人颇伉爽。会行觞于千人石,有中翰邵君延龄,卒然问月江曰:“松有钱芳标,岂君族耶?”
月江对曰:“无服族叔。”
邵君即曰:“此乃非人。前欲补我缺,再三挽我,许金五百。我昨往索,转令阍人饰词拒我。”
盖国初铨政,尚沿明例,科中需次,若今之候禀截缺,可上下其手也。因大诟。月江时亦被酒,攘臂而起曰:“不知我叔而詈之,是詈叔也,已不可;知我叔而詈之,即詈我也,乌乎可?”
势将用武,幸十郡士交为之解,乃罢去。
未几有宏词之举,月江被征。而举主则殊未谋面,促迫就道,至都进谒,修师生礼,谛视其人,似曾相识,握手问曰:“君知仆相攀之意乎?”
对曰:“必有行卷流传,谬尘青目。”
曰:“非也。”
曰:“然则知交扬诩乎?”
曰:“亦非也。君之得举,以老拳得之。仆即千人石上作鸡肋者。国策云:「昔为人妻,则不欲其詈我也;今为我妻,则欲其詈人也。」君为族叔,几不反兵。兹幸结衣簪缘,庶友朋之詈仆者寡耳。”
时征车未齐,许以庠生入北闱举秋试。明年南宫复第,殿试二甲,选庶常。宏词榜发,复列上卷,免其散馆,即授编修。居官不改儒素,足不登要人之堂。与竹垞最莫逆。朱归后亦引退。
有老友刘君最狎。刘君业医,月江病,药之,竟卒。刘君大恨,录其方,置书中,以志戒不复为人洽病。后妻方妊,梦月江来而生,因名曰:“梦金”,字曰:“甫来”。与月江生平性情言语,无一不肖。月江素工弈,梦金四五岁时,立足踏上,观父与客弈,指点胜负,不爽圭撮,品人第二。后父病,仓卒间,叩父何方可服,指书中方,遂用之。既服,乃大惊曰:“孽矣,此即月江所误也。”
翌日而殁。窃叹密友关切,而粗工自用,即以卤莽报之。好谈歧黄者,尚慎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