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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医

  六诏远在天末,不但风土人情与中原异,至医药一途,尤非平素所喻。
  乾隆壬子,予游滇中。督学萧韶亭先生,山东日照人,以世讲稔予。其弟九仪病重,浼为诊视,同事者武林庞君,议以五皮饮利之不效,以五福饮加减复不效,用八正散。韶亭先生亦解医,曰:“吾弟好饮而多欲,肾气不固,故湿痰难逐。肾气丸可服否?”
  庞与予皆力赞之,守服此方几十剂,愈服愈肿,由股而腹而腰,循至胸脯间。众皆惶惑。一老胥进曰:“此间专门有医肿胀者,甚验,何不试之?”
  俯仰间已呼至。其人面目黧黑,短褐不完,竹冠草屦,长揖而不敢坐。萧公礼之,令诊脉,曰:“无庸。某治此三世矣,疗之易耳。”
  令开方,又曰:“无庸,予自有药。”
  萧公曰:“未达不尝,圣有谟训。子方或秘,但一开示予,立即付内,予忝视学,断不能舍翰林而就太医,以攘予世业。”
  强之良久,乃嗫嚅臼:“愚不解书,口授而公录可。”
  公笑从之。一曰上天龙,二曰千头参,三曰著地鞭。公茫然搁笔,以问土著,亦无有能辨者。医乃曰:“我固曰无庸,”出药一囊,计二钱,曰:“昏后以米饮调之,然性颇烈,腹中作跋扈,忽畏也。”
  萧公虑之,商曰:“先服参,固其本,可乎?”
  即以询之,医亦云可。乃以次第进之,腹痛大作,至晓而跳掷不可忍。一炊许,乃呼圊桶,洞然一泄,而肿以顿退矣。午余来视,自诩曰:“如何?俗病固不足烦文治。”
  庞公曰:“我闻逐水者多速效,再发恐不可救,奈何?”
  曰:“固也。”
  留药钱许,作一剂,曰:“十日再肿,服此。”
  曰:“又十日再肿,服此。”
  又以数分作一剂,后此不复作矣。如其言,信然。
  至今遍询诸货药人,亦从未有知其名者。未几,予假令广通,蒋观察荐一仆常熟人,居一月疾作,鸡胸鳖背,如承蜩丈人,且尪瘠无见肉。乃置罗川厂中,令主税吏视其食息。半月来署,博硕肥腯,非复曩状也。问之,曰:“有土著人教以觅七年老鸭,出药末糁之,缚胸前,一夜而胸平。越数日复得一鸭,缚诸背亦如之,乃霍然耳。”
  考其药均不知何草也。腑肺能语,其洞见一方人哉?虽张刘李朱,迂其地不能为良矣。然以边医治中土,则捷于操刃。
  在杭时,同寅郎锦骐拉予视疟,视其脉,虾游雀啄均现,无可为矣。诘之,曰:“昨一友来钞一经验方,服之不觉委顿。”
  视之:柴胡一两,麻黄五钱,熟地一两,附子三钱。余不能记,大抵仿此,敛手而退。其同乡孔君龙璋尚为疏剂,翌日而卒,七窍皆血,与中毒无异。今江湖一带,提囊售医者,此辈不少,予谓有司当以蛊毒杀人治之,庸医不足蔽辜也。庶几郑重民命之一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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