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季多奇女子，若柳是之殉节保家，方芷之相夫死国。次之则李香之却币洁身，玉京之潜身入道。皆可入青泥莲花记，然终不如草衣道人之绝伦拔萃者。
道人从先黄门为女记室，奉太夫人命，随侍入都。值魏珰初用事，杨忠烈疏上，留中未发，黄门纠同列继之。道人计祸必烈，不言，负太夫人，乃于嘱缮疏稿时，以卤和墨。熹宗尸位，疏辍数月不阅。时经溽暑，进御已腐不可揭，乃以他事放归。归未几，蓼州忠介公约黄门偕往虎丘，毁珰生祠。宿予家荣寿堂三夕。谋既定，买舟凿行。太夫人年已九十，闻自起尼之，逾阈仆，折其一齿，道人进曰：“已矣。在朝则君为重，在野则亲为先。太夫人耋耋，亦不欲作滂母也。”
忠介乃辞公独行。未几烈皇嗣统，珰难既平，起公都谏，复以为乌程媢嫉，与文起孩未诸君同被逐。道人复谏公曰：“君方炎烈，臣尽披靡，衮衮诸公，皆一丘之貉。堂堂七尺，何必虚捐。”
公遂闭门不出，筑小桃源以避世。
甲申之变，太夫人尚寿考，道人奉缁衣以进曰：“此公忠孝两全策也。”
后南都再建，起公光禄寺步卿，不起，曰：“我不为乌程屈，肯为贵阳役乎？”
初公与虞山雅善，虞山晚节不臧，阿附马、阮，欲引公自助。再四通书，公不答，道人礼诘蘼芜君曰：“尚书终始参差，已成小草，重负阿姊。今复濡首下泉，昂友入谷。家公坚白不渝，岂为腐鼠吓也。”
明亡，筑小庵下发。岁时至家，一省太夫人而已。李夫人自九十七考终，公亦七十矣。本朝康熙中，征江苏遗臣十六人，以原官起用，公以逃禅免。事载明史。姚甥椿有过南村草堂感吊霞城给事七律云：
残荷犹被半池幽，曾溯前贤屐齿留。子姓清贫洲橘减，宾明寥落墅棋收。
全家净土皈黄面，四海新知笑白头。可惜蓬瀛名士少，一夔空遗汙清流。
前贤指忠介，末句谓鹤沙。以己丑庶常归，公斥之不使见也。公葬横港，去墓二十步即草衣道人从葬坟。子孙岁岁奉办香焉，遗像尚存仲处：便服，面微黄，憔悻有病容，知为入道后所写。闻前有董思翁题语，今已亡失。思翁，黄门朱陈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