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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不迁论驳

  有为物不迁论驳者,谓肇公①不当以物各住位为不迁,当以物各无性为不迁。而不平者反驳其驳。或疑而未决,举以问予,予曰:为驳者,固非全无据而妄谈;驳其驳者,亦非故抑今而扬古,盖各有所见也。我今平心而折衷②之:子不读真空、般若、涅槃三论,及始之宗本义乎?使无此,则今之驳,吾意肇公且口挂壁上,无言可对、无理可伸矣!今三论发明性空之旨,罔不曲尽,而宗本中又明言缘会之与性空一也,岂不晓所谓性空者耶?盖作论本意,因世人以昔物不至今,则昔长往,名为物迁,故即其言而反之。若曰:尔之所谓迁者,正我之所谓不迁也。此名就路还家,以贼攻贼,位不转而易南成北,质不改而变鍮为金,巧心妙手,无碍之辩才也。故此论非正论物不迁也,因昔物今物二句而作耳。若无因自作,必通篇以性空立论,如三论矣!兹径以不晓性空病肇公,肇公岂得心服?是故“求向物于昔,于昔未尝无;责向物于今,于今未尝有。”
  此数言者,似乖乎性空之旨。然昔以缘合不无,今以缘散不有,缘会性空既其不二,又何烦费辞以辨肇公之失哉?
  或问:何故彼论通篇不出此意?曰:以有“缘会不异性空”之语在宗本中,观者自可默契耳。若知有今日,更于论尾增一二语结明此意,则驳何由生?吁!肇公当必首肯,而不知为驳者之信否也。
  【注释】
  ①肇公:即东晋僧肇大师,京兆(今陕西西安)人。曾以佣书为业,遂博观经史。初以老、庄为心要,后读旧译《维摩经》,欢喜顶受,因而出家。不久即以“善解方等、兼通三藏”知名。晋隆安二年(398),闻鸠摩罗什大师至姑臧(今甘肃武威县),肇不远千里,前往受业。罗什大师叹为奇才。后秦弘始三年(401),姚兴迎罗什大师入长安翻译佛典,僧肇随行,并奉命与僧睿等参加译场。所著《般若无知论》,《涅槃无名论》、《不真空论》、《物不迁论》等,皆极尽玄微,见者莫不称叹。
  ②折衷:取正,调节,使之适中,现多指协调不同意见,使各方都能接受。
  【译文】
  有人写《物不迁论驳》,意谓肇公不当以物各住位为不迁,当以物各无性为不迁。而心怀不平的人又反驳这篇驳文。读者疑而未决,便来问我。我说:写《物不迁论驳》的人,固然不是全无根据而妄谈;反驳其驳的人,也不是故意要抑今而扬古。他们只是各有所见罢了。我现在持平折衷剖析如下:不知你是否读过《不真空论》、《般若无知论》、《涅槃无名论》以及肇公最初写的《宗本义》?假使没有以上这几种著作,则现今所写的驳文,我想即使是肇公在这里,也只好口挂壁上,无言可对,无理可伸了。然而他所著的这三篇论文,发明性空的义旨,极为周到详尽。而《宗本义》又明言缘会与性空为一义。难道他还不晓得所谓性空指的是什么吗?他作论的本意,是因为世人总以为从前的物类不能保存到现在,就认定从前的物类已过去了,名为物迁。肇公为纠正这种成见,著《物不迁论》。换言之:即你所说的迁,其实也正是我所说的不迁。这叫就路还家,以贼攻贼。位不转而易南成北,质不改而变鍮为金。正是巧心妙手,无碍的辩才啊。此论的言外之意,并不是正论物不迁。是因昔物今物二句而作的。若是无因自作,必全篇以性空立论,那就与其它三论相似了。现在有人竟以“不晓性空”驳斥肇公,肇公岂能心服?是故论云:“求向物于昔,于昔未尝无;责向物于今,于今未尝有。”
  这几名话,乍看之下,似乎与性空的义旨相背离。其实道理很简单,昔以缘合故不无,今以缘散故不有。既然晓得缘会性空不二,又何必劳神费墨来辨斥肇公的错失呢?
  有人问:道理既然这么简单,为何该论全篇中都没有把这个意思写出来?我的推测是,因为“缘会不异性空”的意思在《宗本义》中已经详细论证了,想必读者自能领会。若早知有今日,肇公当更于论文末后增一、二语结明此意,则后人便不致于争辨不休了。唉!我这么解释,想必肇公定会同意,只不知写驳文的人能否信得过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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