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陶庵梦忆》:扬州人每天靠妓女之身吃饭的,不下数百人。谁家要是想娶妾的话,千万别走露风声,如果稍稍透出点消息,那牙婆掮客,就会蜂拥而至,就像苍蝇附在羊肉上,轰也轰不走,扑也扑不去。天刚亮,就催促你出门。媒人先到的,先挟之去,其余的尾随其后,接踵伺候。
到了妓女家,宾主坐定后,便给娶妾者献上一杯茶。然后,牙婆扶着妓女走出内室,并对妓女说:“姑娘拜客!”
妓女下拜。又说:“姑娘往前走!”
妓女往前走了几步。又说:“姑娘转身!”
妓女便转过身来,面冲客人。又说:“姑娘把手拿出来让人看看!”
妓女捋起衣袖,露出手臂皮肤。又说:“姑娘瞧相公!”
妓女就转眼偷着看一看。牙婆接着问:“姑娘几岁了?”
妓女说出岁数,声音也亮了出来。又说,“姑娘再走走!”
妓女便用手扯着裙角往前走,这样一来,脚就露出来了。
然而,看脚有讲究:凡是出门裙摆先响的,脚一定很大;若是高高地系着裙子,人未出而脚先出的,脚肯定挺校看完了脚,牙婆对妓女说:“姑娘请回吧!”
一个妓女进去后,另一个妓女再出来。看一家妓院,都要看个五六个妓女。每看一个,都是这些程序。看中的,就用金簪或金钗一枚插在她的鬓发上,行话称为“插带”。看不中的拿出几百文钱赏给牙婆,或赏给其家的侍婢。然后再去看。一个牙婆疲倦了,另有牙婆接踵而上。一天、二天至四五天不厌倦,也看不完。可是,看到五六十人,都是白脸红衫,千篇一律。就像学写字,一个“一”字写到成百上千遍,连此字也忍不得了。看花了眼,不知该选哪一个好,最后不得不聊且迁就,选定一个“插带”。尔后,妓女家拿出个红单,上面标明彩缎若干、金银若干、财礼若干、布匹若干。用笔醮墨,一并交给客人点阅。客人如果觉得那些彩礼数目可以接受,就在红单上签字批复。于是,牙婆就把他带回家去。还不等走到家中,则鼓乐班子、担酒抬羊的就久候在家门了。顷刻之间,礼币糕果等都准备齐全,便由鼓乐引导去迎亲送礼。没走上半里,花轿、花灯、擎燎、火把、乐人、傧相、纸烛、供果、牲礼之属,都已在门前摆好,厨子再挑一担来,则蔬果、肴馔、汤点、花棚、糖饼、桌围、坐褥、酒壶、杯箸、龙虎、寿星、撒帐、牵红、小唱、弦索之类,又都置办齐了。不等回话,也不等主人命令,花轿及亲送小轿便一齐去迎亲了。随之,鼓乐震耳,灯火闪烁,新娘坐的花轿与至亲所乘的亲送轿便到了。于是,新人拜堂,亲送上席,小唱鼓吹,喧哗热闹。这一切刚刚完毕,牙婆便讨了赏钱,急往他家,又重复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