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宁黄某,贸易越东。蓄一番犬,驯而且黠,能解人意,黄极珍爱,每食即饲以其馀,眠则令卧床下;出入行止,须臾不离。会岁暮归家,路过睦州,以失路投止兰若。一老僧出,与客问讯,忽见犬,问黄曰:“居士那得此犬?”
黄告之。僧叹曰:“居士奈何豢此冤畜!”
黄闻之错愕。以其言异,叩之曰:“鄙人庸俗,不知夙世因果,愿求指示。”
僧初不肯言,再三研求,乃谓:“此犬与君前世冤结甚深,不久必当相报。”
黄益骇惧,遂膜拜顶礼,求示解脱之法。僧喟然曰:“老衲不合向居士饶舌,然佛法慈悲,又不忍坐视。君须谨识吾言:到家三日后,夜就寝时,伺犬睡熟,君潜遁去,但取素所著衷衣多件,结束如人形,悄置衾中,听其作为。计此,犬求君不得,必愤极自毙。君将其尸悬深山树上,待其销化,如此,庶可解脱。须谨识之勿忘!”
黄合十受教。归,如僧言部署,犬果以求人不得,遍将衾枕衷衣抓啮狼籍,狂狺跳跃而毙。黄大称异,知僧言不诬,遵将死犬挂深山树上。逾月往视,其皮肉已销化殆尽,仅存毛骨一具而已。既而又作越游,特往谢僧,僧曰:“君不悖老衲言,部署甚善。但此犬怨气未散,今又变而为蛇,知君来此,翌辰必踪迹而至,甘心于君,奈何?”
黄闻失色股栗,哀求拯救。僧曰:“君幸遇老衲,缘分不浅,合终始成全之。”
乃出大瓮,令黄踡卧其中;又取一瓮覆其上,合口处勅勒书符镇之。至时,果来一蛇,身粗如盏,长数丈,绕瓮数匝,瓮振振作响,竟不得开,蛇愤,自裂其身寸断。僧启瓮出黄,黄再拜称谢。僧贺之曰:“君大冤已解,然其鬼知老衲饶舌,将来必与老衲作难。”
黄曰:“奈何?”
曰:“老衲自有处分,居士可请无虑。”
黄大喜,酬以重金,不受。后亦不知所终。此新安吴子琴言者。
里乘子曰:怨毒之于人,甚矣哉!夙世之冤犹固结而不可解如此。黄某非遇老僧,则此生休矣!君子观此,亦可藉以自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