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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洞府春深落霞藏色 禁门人静纫荪露情(2)

仙夫人听了,立命掌上一枝红烛来,纫荪就烛光下瞧时,见面前立着一个盈盈的美人儿,雪肤花貌,容光焕发,一种艳丽的姿态,真是世上罕见。纫荪看得吃了一惊,转眼那烛光渐渐暗灭,室中又暗黑如前了。只听得仙夫人笑道:“枕边人的容貌可看清了吗?”
纫荪又喜又疑,也不知说什么是好。这一夜两人自然倍见爱好了。
天上无岁时,看看又过了多日,彭纫荪过着这样有夜没有日的光阴,星月一出,算是白天,便和四个仙女厮混,一至黑暗的时候,就去陪仙夫人睡觉。虽夜夜朝朝在温柔乡里,凡事到了经久,是没有不厌倦的,纫荪却有些不耐烦起来。
一天蓦然地想起了,向那月蟾说道:“某听见世人讲过,天上有三十三天,什么有离恨天等名目,为什么咱们来了许多时候,走来走去,还是这点点地方,不晓得可有别处吗?”
月蟾笑道:“天上地方大着呢!”
纫荪接口道:“那么可能出去玩耍吗?”
月蟾眼望着侍月,侍月只是摇头。月蟾便道:“相公如真个要出去玩,须问过了仙夫人,夫人如其允许的,那才可以出去。否则天上的规例森严,弄出了事来,叫我们怎样担当得住?”
纫荪听了,就点头记在心上。待仙夫人来了,欢会既毕,纫荪慢慢地说起想出去游玩的话,仙夫人迟疑了半晌,才对纫荪说道:“你要出去玩也未尝不可,但天上比不得人间,稍为一个不小心,就得有性命出入。依我说起来,还是不出去的好。”
纫荪忙道:“夫人的话怎敢不依,可怜其实在闷得慌了,只求夫人的原宥。”
仙夫人道:“既是这样,且待有了机会,我着星官来领导你游玩,唯要听他的指挥,不可过于贪恋,以致惹出祸事来,那时连我的罪名也不小呢!”
纫荪一一受教,两人又温存一会儿,听得远远地鼓声隐隐,仙夫人便匆匆披衣自去,纫荪见夫人去了。知道天已明亮,到钟声响时,夫人回来,晓得天色已晚,这样地记着早夜。
又过了三四天,一天钟声响处,不见仙夫人回来,纫荪心里正在疑惑,忽见望月和侍月同一个宽衣博带、圆帽拂尘,好似太监般的男子进来。侍月说道:“这是仙夫人差来的星官,相公要出去游览一会,只跟着他走就是了。”
纫荪见说,直喜得他手舞足蹈,大踏步抢出来,随着那星官便走。侍月在纫荪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道:“早出要早回,莫贪看景色忘了饥饱。”
纫荪微笑点头,和那星官一路走出去。
转了三四个弯,猛然觉得眼前豁然大放光明,再定睛看时,已是走出外面,正见一轮旭日初升,雾散烟消,天空晴碧。回顾所居的地方,分明是一座洞府。那星官便领着纫荪,沿着一带的青溪走去,但见重楼迭阁,舍宇连云。那些殿庭却是雕梁画栋,金碧生辉,把纫荪看得连声赞叹,暗想天上人间,果然是不同的,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去处!那星官又领纫荪到了一座殿中,殿宇的建筑异常讲究,四边尽是石雕的佛像,刻工精细,似非凡间所有。正中一尊弥勒菩萨像,高有十几丈,盘膝坐在莲台上,形状如生。
纫荪不住道:“天上也供着佛像吗?”
那星官听说笑了笑,也不回答。又领他到了一处。绣幕低垂,香烟氤氲,门前一截齐的雕栏,栏外一座几丈见方的莲池,金莲朵朵,亭亭水上,大约和车盖一样。走进里面,室中陈设的尽是白玉翡翠和五色的宝石。案上一座玉塔,塔高五尺余,四围挂着碧玉的铃铎,微风拂处,丁东作响,塔顶系一精圆珍珠,大若龙眼,光芒四射。塔共七级,每级有门,门内各置玉佛一尊,形容毕肖。
又有玉磐一具,星官谓是周时所琢,以手指微弹,渊渊做金石声。其他如各色美玉,目不胜击。纫荪也看得眼花缭乱,似丧魂魄。经过此处,又是一个大殿,殿上所供的,都是古代遗物。
若周爵、禹鼎、篪、篌、箻、簝无不具有,琴、瑟、笙、箫是其余事。还有不识其名的东西很多。
正在这个当儿,忽见偏殿里面又走出一个人来,和那星官的打扮一般无二的。那人来和星官附耳说了几句,星官回顾纫荪道:“俺适有一点儿事来了,你就在这里稍等一下,俺一会儿便来,你却万万不可走到别处去,不然要闯出祸来,俺可不能救你的,切切牢记。”
纫荪连连答应,那星官又叮嘱一番方回身同着那人去了。纫荪独人立在殿上,很觉寂寞,看看日色过午晌了,仍不见那星官前来。纫荪背着手又在殿廊下踱了几转,遥见东边的月洞门外,碧草如茵,野花遍地,香气顺风吹来,令人胸襟为畅。那流泉玲琮的声音,如鸣桐琴,如击清磬。
纫荪侧着耳朵细听,不禁心旷神怡,竟忘了所以。花气也越香了,泉声也越觉好听了,不由得一步步地向那月洞门中走去。
才经过那个月门,顿时豁然开朗,红花碧树,照眼鲜明,流水瀑泉,一泓澄碧。门前一片草地,地上洒着金丝草排列成花彩。纫荪信步走着,见一座八角的晶亭,白石砌阶,雕石作栏。亭上一架玉椅,晶莹皎洁,左右列着绣龙黄缎椅子,纫荪到了亭上,徘徊了一会,立在亭阶边,望见翠楼一角从绿树荫浓中映了出来。便下亭寻看路径,望那楼中走来。到了楼下,都是锦缎铺级。幰幕高张,纫荪循级上楼,见楼上布置精洁,四壁都罩着黄绢,右首一只大理石的琴台,台上一张古桐翠黛的焦尾琴,锦囊绣缬,光彩如新。纫荪顿触所好,微微地把手指一勾,叮然一声,清越幽远,不类凡品。纫荪识得古时有一只焦尾琴,算得琴中的宝贝。当下便大着胆弹了一段风送林声,自己听听也觉悠扬悦耳。
纫荪愈看愈爱,不免流连徘徊,不忍离去。又凭楼遥望,只见巍棂高阁,黄瓦朱檐,些景疑非人间,必是瑶台玉宇。纫荪方瞻跳得目迷神夺,忽见东南角上,羽晕杂沓,雉旌相辉隐隐似有车辇行动。纫荪突地记起那星官和仙夫人叮咛的话来,便回步下楼,想从原路回去,谁知寻东查西,哪里还有什么月洞门,当时游过的殿庭又都是新建的,大半没有匾额的,这时竟毫无头绪起来。纫荪心里已有些着急,愈急也就认不得路径,只好越过草地,乃是一条很长的长廊,也是白石为级,红毯铺地,赤栏金柱,建得着实壮观。
纫荪四瞧阒然无人,长廊的侧首,正是一个月洞门,纫荪当作就是那个月洞门儿,喜得大踏步跨进去,举头看时,又是一座大殿,殿上双龙抱柱,红泥砖砌地,正门上一块朱红金字的大匾额,写着:“宏光殿”三个大字,纫荪呆了一呆,见那殿上高高地置着一驾宝座,绣帏披着龙案,里面也不见一人。寻思自己不曾走过这座殿庭,谅来又是走错了。回顾宏光殿西首,又有一所依样的月洞门,纫荪想这个定然是来路无疑。
走到月洞门前,那额上题着“虫二”两字,大约含着“风月无边”的意思,出了月洞门,自一个大天井,正中又是一座巍巍的大殿。额上题着“太极殿”三个大字,殿内一般的设有宝座龙案,丹墀多了两大鼎,天井里有两个大狮子左右列着。纫荪也无心观览,急急穿过了太极殿,就是一个圭门,过了圭门,又是一个正殿,额上书着“太和殿”三字。这殿的陈列又和别殿不同,殿上宝座龙案之外,两庑排着金瓜银钺,响节云翚。望去廊下一字儿列着刀枪剑戟,寒光森森,怯人心胆。
纫荪到了此时,越觉得慌张起来,弄得团团转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几乎走投无路。忽听得殿外唵唵的呵道声,渐渐走近殿来。纫荪又想起夫人再三吩咐的话,心里更是着忙,一时无处藏躲,正在进退不得时,殿门前一阵的塌塌脚步声,一队红衣甲士弓矢佩刀,掌着云旌,已列着队走进殿来,后面便是仪刀、响节、卧瓜、金瓜等仪仗。纫荪早被红衣甲士瞧见,一声吆喝,把纫荪捆住,交给执仗侍卫,侍卫又交与驾前的锦衣卫。
那时銮辇已到,锦衣卫将纫荪绑至驾前,纫荪当是天帝,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于是由驾前内监传谕,问纫荪姓名、年岁、籍贯,怎样私进皇宫?是谁带来的?宫中现有何人?纫荪战战兢兢地把老人带他上天,现住在天宫里和仙夫人做了夫妻,跟星官出宫游玩迷路的话说了一遍,又历叙姓名、年龄、籍贯毕,銮辇见纫荪供辞诡异怪诞,命搜他的身上,又没有凶器,只腰间悬着一颗玉玲珑,倒是稀世的珍宝。卫士呈上,皇上看了,知道事涉宫阉暧昧,谕令把纫荪交给总管太监王真,着即讯问明白回奏。由侍卫押着纫荪出殿,銮辇又喝着道东去。
纫荪被两个侍卫拥到总管署中,王真听得是钦犯,哪里敢怠慢,立刻升堂,那两个侍卫自去复旨。这里王真拿纫荪细细地一勘问,纫荪照前进了遍,王真忽地放下脸儿,大声喝道:“你敢在俺这里扯谎吗?”
不知王真怎样拷问纫荪,再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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