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杲曰:“水利有专官,至急之务也。”
以田畴之广衍,民力之勤惰,不可无专官以督率之也。夫州县之长,既苦于政务之繁,而遑计其农政之琐,身坐堂皇,目周四境,虽神禹不能也。若非有专官之治,带同丞贰,巡行阡陌,浮泛江湖,问农民之疾苦,察田荡之利弊,量河渠之大小,定土方之深阔,料滩岸之远近,为夫役之多寡,时当农忙则勉民以勤俭,时当农隙则督民以疏浚。不特此也,穷乡僻壤,去城辽远,民有善恶,事有轻重,岂无冤抑,岂无控诉者。使有专官以协理之,则讼自鲜,水自治,利自益,而民自安矣。
治三吴之水有六策焉,一曰开泄水之川,二曰浚容水之湖,三曰杀上流之势,四曰决下流之壑,五曰挑潮涨之沙,六曰立治田之规,而又请专官以督之,庶几乎可也。若以三吴之利而责于三吴之民,譬诸一国之事责办于一家,以百人之负,而责荷于一人,势有所不能也。
张内蕴曰:“治水者,天下之大事也。而足国裕民,天下之大功也。任天下之大事,以成天下之大功,非有天下之大智秉匡时之大忠者,其孰能与于此?”
或曰:“小民力田为生,固所自尽,添设专官,徒以增扰。”
或又曰:“今各府州县,未尝不设水利之官,而卒未见有裨于农事也。”
如低乡畏潦,则急于筑岸;高乡畏旱,则急于浚池。某处病于淤塞,某处应增泥土,至近湖之滨,坍涨不一,坍则速为开除粮税,俾小民免虚赔之累;涨则速为照丈升科,俾奸豪销专利之谋。今官水利者,有知之乎?
吴韶曰:“今府州县水利官,皆四海九州岛岛之人,骤官临莅,莫识水土之性,种植之宜。不数年间,即升调去。有秩满而不知湖浦之通塞,不分五谷之贵贱者,比比是也。不若分隶于近卫之官军,则土著之人,功绪易施,而水易治。”
徐桓曰:“专官非难,得人为难;修举非难,经费为难。”
盖专官之要,虽在于得人,而修举之宜,惟先于足用。人不得,所设皆具官也;用不足,所议皆空谈也。故治水之道,得人最难。即得人矣,亦需通达古今,熟识时务。凡地形高下之宜,水势通塞之便,疏瀹决排之方,大小缓急之序,夫田力役之规,官帑出纳之要,经营度量之法,催督考验之术,了然胸中,方能任以大事,非仅精明强干、清廉自持者所能施功也。
或议治水之道,当以丰穰之年为始,俾人民乐输,工料易办,备预不虞,策之上者。此言是也。然余以为譬如治病,今人尚有无力就医而听之呻吟者,岂有病未至而先服药者乎?病既至矣,初则择医其难,继则服药无效,或调理之不得其宜,反至增重,吾见病未去而人已惫矣,故曰得人最难。
治水之法,既不可执一泥于掌故,亦不可妄意轻信人言。盖地有高低,流有缓急,潴有浅深,势有曲直,非相度不得其情,非咨询不穷其致。是以必得躬历山川,亲劳胼胝。昔海忠介治河,布袍缓带,冒雨冲风,往来于荒村野水之间,亲给钱粮,不扣一厘,而随官人役,亦未尝横索一钱,必如是而后事可举也。如好逸而恶劳,计利而忘义,远嫌而避怨,则事不举而水利不兴矣。
金藻曰:“治三吴之水有六事焉,曰探本源也,顺形势也,正纲领也,循次序也,均财力也,勤省视也。五者既行,而不省视,则不及十年,又复废弛。故专官尤为所急。”
又曰:“欲水患消除,必专任大臣,而辅之以所属;责成于守令,而催办于粮里。不宜他官分督,而有失厚利。某处系上游水汇,某处系下流支港,应分某水以杀其势,应阔某岸以缓其冲,应浚某河以会其流,某处坝闸宜修,某处塘堰宜筑,应复旧,应新开,非专官而能之乎?”
所谓勤省视者,官廉能矣。或惰于省视,与无廉能同。既省视矣,而无赏罚,与不省视同。既赏罚矣,而不能继,与不赏罚同也。
一图之省视,责在里长。一区之省视,责在县丞。一县之省视,责在邑令。一府之省视,责在太守。提七郡之纲领,而以水功分数为殿最者,大臣也。参赞于上,纲纪乎下者,大臣之佐也。如能行之,而水利不兴,农田不熟者,吾未之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