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杭县南门外有座万缘桥。这桥年久失修,全都塌了,不能走人,行人来往要绕许多路。后来有人在河边摆渡讹人,百姓怨声载道。知县徐致平为此事贴出告示,要求人们捐钱修桥。
好长时间过去了,捐钱者却寥寥无几。万缘桥工程浩大,很难修复,徐知县为此愁得寝食不安。一日,有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灵隐寺济公和尚神通广大,乐于助人,不如请了相助。
徐知县一听大喜,赶忙亲自来到灵隐寺。济公知道他的来意,笑道:“老爷不必着急,我自有办法。”
徐知县问道:“但不知圣僧化缘,需要多少时间?”
济公说:“我今天去化缘,明天就能动工修桥。”
徐知县心想:这岂是玩笑之语!嘴里却说:“如此甚好,不知圣僧要到哪里化缘?”
济公说:“别急,我到兴隆庄王百万家化缘去。”
徐知县一听连连说:“圣僧,你万万别去,那王百万虽乐善好施,可就是一样,他最痛恨和尚老道,僧道化缘时不但不施舍,有时还被打一顿,推出门来。”
济公笑道:“老爷不用管我,今天我非去不可,他不施舍,我才化他,要化他一万两银子,他不可以给九千九百九十九两。少一两也不行,我和尚要没这点手段,万不会答应你。”
徐知县挡不住,只好由着济公去了。
济公出了石杭县城,径直来到了兴隆庄。往前走不多远,只见路北有一座红漆大门。门前有八株龙爪槐树,对面八字影壁,这所房屋高大无比,一概用砖彻成,雕梁画柱。济公来到大门口,从门房出来一位管家,一见济公赶忙说道:“和尚你还是快走吧,我们员外虽是个善人,就是不斋僧布道。你要化钱我给你好了,你快走,快走全是为你好。”
济公说:“你给我,你可知我要多少钱?”
管家反问道:“你要化多少钱?”
济公说:“我要一万两银子,去修那万缘桥,还得必须今天放给我,明天就不要了。”
管家心想,这和尚必是穷疯了,就要往外赶济公。济公说:“你若不叫我化,你得借我一支笔,我在影壁上写几个字,再在门口喊三声,我立刻就走。”
管家无可奈何,只好拿出一支笔。济公接过笔,在影壁上很快写了几句,大声喊道:“化缘了,化缘了!化缘了。”
然后对管家说:“过一会儿你们员外要出来,你就告诉他灵隐寺济颠僧要化一万两银子,修万缘桥,明天给就不要了。他若是不施舍,不久必有一场横祸降临。”
说罢,转身就走了。管家不解其意。
济公刚走,王员外就从门内出来了。原来王员外正在后面书房里看书,听到外面喊了三声“化缘了”,王员外心中纳闷,暗想:奇怪,奇怪,这院子是五层房,平时门外的叫卖声里面是根本听不到的,这次怎么会听得这么真切?就立刻带了几个家人出来,问道:“什么人在此吵闹?”
管家只好仔细把刚才和尚化缘的事说了一遍,王员外听后抬头一看影壁上济公大师写的字?“哎”了一声,连忙道:“赶紧把和尚追回来,我施舍一万两银子。”
管家并不知怎么回事,赶紧去追和尚。
原来,这王员外叫王太和,从小在兴隆庄长大。小时候,家里非常有钱,父母给定下前庄韩员外之女为婿。不料王太和命运不好,七岁丧父,九岁丧母,家业一年年衰败,长到十六岁,家中只落得无柴无米,就剩下两间破屋子。王太和心想:
总不能束手待毙,得想个办法,找口饭吃。左思右想,实在没有什么法子,便把家中的旧书收拾收拾,买了一些笔墨纸张,挑着书箱去游学了,到各个学馆做买卖。王太和待人和蔼可亲,会应筹,时间一长,各学馆的学生都不买别家的东西,专买他的笔墨纸张,越来越红火。过了二三年,便存下了五六十两银子。一天,王太和在松江府大街,只见许多人围在一起,王太和一看,是个算卦的,墙上挂着一副对联。上联为:一笔如刀,劈破昆仑分玉石。下联为:双瞳似电,冲开沧海辨鱼龙。王太和挤到里面只见一位老道,姓李名涵龄,字子平。这老道长得面如古月,一把银髯(rán),飘洒在胸前。头上戴青布道冠,身穿蓝布道袍,青护领相衬,白袜云鞋。就听这老道说:“我既可以算卦,也可以看相,心诚则灵,如果要听奉承话找别人去,想听真话就来问。”
人们有算卦的,也有相面的,都说老道说得准。王太和一想,我也叫老道来相相吧!于是上前道:“道爷,请给我看看相。”
老道睁眼一看,愣了一会儿,说:“我直言不讳,坦诚相告,请别见怪。”
王太和说:“君子问祸不问福,道爷尽管说。”
老道说:“看你的相貌,与众不同。
额无主骨,双眉寒散,兄弟无靠。山根塌陷,祖业不兴。准头为土星,你有财而无库,一生可不能存财。你七岁丧父,九岁丧母,这几年在外奔波劳碌,幸亏你还勤快节俭,也没落下什么。从此之后,你会一天不如一天,将来必要饿死。”
王太和听了此话,心想过去的事千真万确,必定将来之事,也一定很准。王太和把卦金给了后,一边走,一边想:我终归要饿死,奔波什么,不如赶紧回家,把婚事退了,叫岳父给姑娘另找婆家。我命不好,别连累他人。心中越想越难过,如万把钢刀扎心一般。买卖也不想做了,自己挑着书箱,由松江府直奔家中。他无精打彩,垂头丧气地走着,一会儿就感到累了,便在大路边树林子里休息。刚来到树林子就看见地上有一个黄缎子包袱。打开一看,是一个硬木小匣子,匣子里有两对金镯子、两件金首饰。宋朝年间,黄金最昂贵,每两可换白银五十两,这一匣就换一千多两银子。王太和心想,自己终归要饿死,就别害人家了,我就在这等一会儿,若有人来找,我就还给他。
想罢,王太和仍就包好包袱,放在书箱里。等了不一会儿功夫,只见由北边飞似地赶来一个骑马的,这人是个随从打扮,有二十来岁,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热汗直流,下了马急忙跑上前,冲着王太和一抱拳道:“这位先生,我叫苏兴,在临安苏北山员外家当仆人。今奉我家员外之命到苏江府取一个包袱,内有两对金镯、两件金首饰,走到此地时,不想惊了马,包袱掉了下来,我下不了马,好不容易勒住了马,这才回来找包袱。如果包袱丢了,我必是死路一条,您老人家若拣着了,给了我,便是救了我的命,先生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难忘记。”
王太和点点头,拿出包袱道:“您看一看这东西对不对?”
苏兴一看,突然跪倒在地,说:“先生你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王太和说:“不必多问,赶紧上路吧。”
苏兴心中过意不去,从身上掏出五百两银子,说:“先生,我不敢说谢你,这点钱你老人家买杯茶吧。”
王太和微微一笑,说:“我若想要你的银子,我拣着东西就不会给你了,赶紧走吧。“苏兴见王太和执意不要,只好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告辞了。
王太和仍然是心烦意乱地挑着书箱赶路。这天他正往前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快黑了,突然又下起雨来。王太和想找个避雨之处,只见前面有一座破庙,墙都塌了,当中有一座大殿还能避雨。王太和赶到破庙,刚要进大殿,看见大殿里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长得十分美丽,正在大殿里避雨。王太和心想,男女授受不亲,四野无人,我岂能不避嫌疑,不如我就在外面廊下避雨吧。王太和就在大殿外廊檐下蹲了一夜。天亮后,王太和挑起书箱刚要走,那女子赶忙跑过来,谢道:“您真是位好心人,我叫马玉容,昨天去舅舅家,回来碰巧赶上下雨,幸亏遇到了你,若遇见歹人,那怎么了得?”
王太和说:“姑娘不必多虑,只是以后走路要找个伴为好。”
说罢,径直向前走了。
几天以后,王太和回到了兴隆庄,自己的几间破屋子依然如旧。王太和心中更加难受,第二天早晨就来到韩员外家退婚,没料到韩员外家姑娘自从王太和走后,心事重重,总感到自己命不好,将来到婆家定会受苦,时间一长,竟把眼睛愁瞎了。
王太和怎么又会知道这些呢?今天见到韩员外,两人寒喧了几句,王太和便将退亲之事说明,韩员外一听却说:“那可万万不行,现在我女儿眼瞎了,又不能再嫁人了,你赶紧娶过去,将来我资助你几个钱,做个小买卖,可以混口饭吃。”
王太和心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将来若要讨饭吃,我在前面走,后边拉个瞎子,倒也挺不错的。于是就在当天定了吉日,王太和把妻子迎娶了过来,王太和自己积攒的几十两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有一天晚上,王太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突然见地上有一个火球,滚到南墙根不见了,一连几次。王太和心中不解,对妻子一讲,韩氏说:“你务必记下那地方,等明天瞧一瞧那地下有什么东西。”
第二天一早,王太和就用铁锹挖那地方,刚刚挖了二尺多深,就听“噹”一声,王太和一看是块石板,揭开了石板原来底下是一窖金元宝、银元宝,王太和高兴极了。心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当下就拿出一个,照原样埋好,也不敢声张。
第二天,到岳父家提说要盖新房,韩员外说:“你有钱吗?”
王太和含含糊糊地说:“没多少钱,对付着盖吧。”
随着开工盖房,同时也往外搬运金银。把房盖好了,金银也全都搬出来了,共有三万两银子。王太和陡然成了大富,在本地置田买房,日子也越过越兴旺。王太和心想:当初在松江府老道李涵龄给我相面的时候,说我该当饿死,现在我得了如此大的家业,怎能会饿死。那老道几乎误了我的终身大事。从此以后王太和不再相信和尚老道,僧道妖言惑众。所以,王太和遇穷苦人必要周济施舍,就是决不斋僧布道。那么今天为什么非要把济公和尚找回来,要施一万两银子呢?原来他看到济公写在影壁上的字。济公写的是两首绝句。一首是:昔日松江问子平,涵龄道我一身穷,事而至今陡然富,皆因苏兴马玉容。另一首是:梦醒更深三更天,见一红光奔正南,揭开石板仔细看,黄金白银整三万。王太和看到这两首诗,心中暗想:怪呀,我的事从未告诉他人也没有人知道,这和尚难道是神仙不成?因此赶紧叫家人去追济公。管家将济公追回,王太和把济公请至书房上坐,王太和说:“我的事,圣僧怎么会知道呢?”
济公说:“你那事瞒不了我,你休要抵毁僧道,你可知有这么两句话吗?‘心不好命穷苦,直到心好命也好,富贵直到老;命好心不好,中途夭折了。’人若做了善事好事。就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当初那算卦老道所言并非有误,只是因你回家途中遇苏兴和马玉容做了善事,所以能富贵至今。”
王太和一听此话,如梦初醒,立刻准备了一万两银子,送到衙门。万缘桥很快修复,来往行人没有一个不称道济公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