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城内有一个人叫李文龙,原本是萧山县的神童,小时家道兴旺,只是命运不济,父母双亡。长大后娶妻郑氏,也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小时读过书,贤惠无比。自过门以后,李文龙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懂得赚钱,坐吃山空,家道日渐衰落,每况愈下,只落得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足之地,日无隔夜之粮。郑氏却没有因此而埋怨李文龙。实在没法了,李文龙就出去卖字,多少挣两个钱。夫妇二人带着一个刚满三岁的孩子每天靠稀粥度日,过得十分艰难。
这一天,李文龙出门半天,也没卖得一文钱回来,垂头丧气回到家中,见妻子正准备做饭,李文龙一怔,问:“那里来的米?”
郑氏说:“孩子饿得总是哭,我只好到隔壁王大娘家借了一些米,你拿些柴来。”
李文龙正饿得发慌,赶忙到后院去找柴。
李文龙正在拾柴时,忽然听到有人边敲后门边喊:“娘子,快开门,是我来了。”
李文龙一听,气得踢开后门就抓,一把没抓住,那人转身就跑,却从袖子里掉出包着的一对赤金耳环和两张纸条,第一张上写着:
难割难舍甚牵连,云雨归来梦里允,学生至此无别事,特意前来送坠环。
李文龙看罢,只气得变颜变色。再看第二张,上面写道:
前赠镯串小扇,略表学生心田。寄与娘子要收严,莫与尊夫看见。预定佳期有日,后门暗画白圈,云雨归来会巫山,定做夫妻永远。
李文龙看完纸条,差点气昏过去,回头就要找郑氏对质。
转念一想,纸条上说以前给过镯串小扇,我应该先找找这个东西。屋里本来就一个破箱子,也没别的地方可藏。李文龙过去打开箱子一找,果然看箱底放着一对赤金镯子,一把垂金小扇。
李文龙把镯子、小扇拿出来,狠狠地往桌上一扔,问郑氏:“这个从哪儿来的?”
郑氏正忙着做饭,一看也傻眼了。说:“我也不知道。”
李文龙气呼呼地说:“你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弄到箱子里?好好好!我李家书香门第,怎么能容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人。”
说完直截来到郑氏娘家舅妈马氏家中。这郑氏娘家只有马氏和一孩子叫赖子,没有别的人。李文龙不由分说将马氏拉到家中,要马氏将妻子郑氏带回去。马氏劝解了很长时间,李文龙执意休妻,马氏只好把郑氏带回家中暂且住下。
这郑氏在马氏家中每天只是不住地哭,心中惦着家中年幼的孩子,又不能回去。这一天,郑氏正在发愁。来了一个老太太,有六十多岁。一看到郑氏,这老太太就问马氏:“这姑娘是谁呀?”
马氏说:“这是我外甥女,是李文龙的妻,现在被李文龙给休了。”
这老太太不停地说:“那太好。姑娘长得这么漂亮,跟着李文龙也是受苦,不如我给你做个媒吧。兵部尚书之子卞虎卞员外的妻子最近死了,姑娘要能嫁给他,一过门就当家,好吃好喝好穿戴,比跟着李文龙强百倍。”
郑氏一听忿怒地说:“这位妈妈,看年纪也六十多岁了,这么大年纪应该说点德行话积积德才是,怎么能拆散我们夫妇,你快走吧。”
这老太太被郑氏顶撞走了。不久,又来了一个妇人,一看郑氏也是给卞虎提亲,说些讲门当家一呼面应的话。又被郑氏驳走了。一连来了四个媒人,都给卞虎提亲。这郑氏也是聪明人,心想:这其中必有原因。
一定是卞虎让人挑拨我们夫妇,我不如答应他,跟他要五百两银子,给我丈夫李文龙,叫他努力读书,好好养育孩子。等嫁给他以后,我偷偷地带一把刀,逼出实情,把卞虎杀死,我也自尽,方显我贞节之名,叫李文龙也知道。郑氏中心这样盘算着,就答应了媒婆,要求要五百银子做定礼。媒婆一听,一口答应。第二天就把银子送来,告诉郑氏,今天晚上就成亲,轿子晚上就来。
李文龙一气之下将妻子郑氏休了。他一个人带着孩子更是艰难。孩子饿了没奶吃,哇哇大哭。邻居王大娘心疼孩子,便给了李文龙二百文钱,叫他上街给孩子买点吃的。李文龙没办法,于是抱着孩子来到街上。正走着,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拍,着实吓了李文龙一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和尚正站在他后面。这和尚穿着一身破僧衣,一脸的污泥,头发有二寸多长,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这和尚正是云游天下,济善求人的济公。
李文龙以前并未见过济公,心中正在纳闷,就听这和尚骂自己道:“好你李文龙,你胆子可真大,敢期负我们娘家没人,把我孙女给休了。走,走,走,跟我去衙门打官司去。”
说着便拉李文龙往衙门走,把李文龙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妻子什么时候有个爷爷我怎么不知道?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和尚拉到了衙门。
知县杨万春以前见过济公师父,知道济公的大名,对济格外尊重,责问李文龙为什么休妻郑氏。李文龙不得不将妻子与人私通的事讲述一遍,并请知县派人从他家中取来镯子、小扇和纸包。不想知县一看纸条,勃然大怒,问李文龙:“平时你夫妻和睦不和睦?”
李文龙说:“甚是和睦。”
知县又问:“平常你妻子贤惠不贤惠?”
李文龙说:“贤惠。”
杨万春怒道:“你夫妻二人平常和睦,郑氏平日贤惠,你怎么不想到这件事是有人捏造事实,离间你夫妻的感情?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你妻子郑氏与人私通,你可曾亲眼见过吗?”
几句话把李文龙问了个哑口无言。济公说:“请杨老爷派人把郑氏、马氏和赖子一块儿传来吧。”
知县立刻派差人王雄、李雄去传人。
此刻郑氏正在马氏家中等着卞虎的轿子来抬人,只听外面有人敲门,赖子开门一看,只见两位公差。王雄对马氏说:“李文龙状告你们,杨老爷有令,传你们去问话。”
马氏说:“好啊!李文龙把妻子休了,反而状告我们。”
几个人一同来到衙门。
王雄上去回话,杨老爷吩咐:“把郑氏带上堂来。”
郑氏一上堂,李文龙的孩子一看见亲娘?“哇”的一声就哭了。知县问郑氏:“这两天在你舅母家中,你舅母可对你说些什么?”
郑氏说:“我求舅母去规劝我丈夫李文龙,被我丈夫顶撞了回来,舅母就不管了。昨日一连来了四个媒人都给卞虎提亲,小女子就生了疑心,这一定必是卞虎让人离间我们夫妇感情。所以我打算跟他要五百两银子,给我丈夫李文龙,叫他抚养孩子。一等卞虎把我娶过去,我就用刀子把他扎死,也可雪洗小妇人不白之冤。”
杨万春连连点头,叫差人把郑氏带下去,传带马氏上来。
杨万春一看马氏,三十多岁,半老徐娘,透着风流。杨万春问:“你外甥女被李文龙休回去,你不给说情?”
马氏说:“启禀老爷,他李文龙执意休妻,我也没有办法。媒人给我外甥女提亲,她自己也答应,我可没逼她。”
杨万春一听,心想这案子还真有点棘手,便问济公:“济公大师,这可如何是好?”
济公说:“先把马氏带到下面去,把赖子带上来。”
随后济公又把王雄、李豹叫过来,在他们耳边低语了一番。王雄也来到外面,堂上李豹取采一大块肉放在地上,用板子一打,好像打人一般。外面马氏忙问:“打谁呢?”
王雄说:“打你儿子赖子呢。”
马氏一听,心疼得不得了。过了一会儿,济公叫人把赖子藏起来到后堂,又把马氏带上来。马氏没见看儿子赖子,正在纳闷,知县把惊堂木一拍,说:“马氏你胆子真不小,快讲出实情来!做出这种事情来,刚才你儿子都招了,你还不招?”
马氏吃了一惊,杨万春又说:“大概不用刑,你是不会从实招来。你儿子赖子都招了,你还不讲?来人给我用刑。”
马氏一吓,吓得赶紧说:“老爷不要用刑,就是不用,我也招了。”
杨万春说:“快讲。”
马氏说:“禀老爷,小妇人和卞虎住街坊,经常给卞虎做些零活,关系还好。有一天卞虎到我家去,说在西头路北墙外见到一个妇人,二十几岁,长得十分漂亮,我一听正是外甥女郑氏。卞虎交给我一对金镯子、一个垂金扇,叫我放在外甥女家中,还答应若是能折散他们夫妇,给我五十两银子。
于是我找机会到李文龙家去,趁他们不注意,把镯子扇子放到他家箱子里。至于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实话。”
杨万春一听,立刻派人去传卞虎。
过了很长时间,卞虎才被带到公堂。卞虎倚仗自己是兵部尚书的儿子,跪也不跪。杨万春勃然大怒道:“卞虎,你好大胆,竟敢涉视本县。你如何定下奸计,图谋良家妇女,还不从实招来?”
卞虎说毫不在乎地说:“我不知道。”
杨万春说:“不动大刑,你是必定不说,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直打得卞虎皮肉绽开,鲜血直流。卞虎原本是公子哥,怎禁得了这四十大板,这才将自己如何与马氏合谋陷害郑氏的经过如实说出,和马氏说的一样。杨万春立刻叫他画了口供,说:“卞虎,你是认打还是认罚?”
卞虎说:“认打如何办?认罚又如何办?”
杨万春说:“认打呢,我免去你的员外之职,打入监牢;认罚呢,罚你五千两银子,放你回家。”
卞虎情愿认罚。杨万春马李文龙叫上来,说:“李文龙,你明白事情真相吧?你妻子郑氏本是贞节烈妇,被人设计冤枉。本县赏你五千两银子,把妻子带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李文龙羞愧的无话可说,只是连连给知县和济公磕头,千恩万谢带着妻子、儿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