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先生年六十,宾客皆来寿,使予上其言,予举觞而前曰:“曩邑中沿河有坝,置水碓,节节壅遏,水势旁溢,坏田庐,行舟触之,罹沉没之害。道光间,黄树斋侍郎欲毁之,不能。先生谋于众,卒毁之,数百年之患以安。是可寿乎?”
先生曰:“否,微已甚也!”
又觞之曰:“曩邑中不蚕,先生通湖州俗,特购桑秧,聘蚕师,设局教之。数年城郭种桑至十万余株,蚕利大兴,妇功以资。是可寿乎?”
先生曰:“否,微亦甚也!”
予乃曰:“先生之于人,不干以私。非其义,介千金不顾。独为一事行一谊,极之蒱博杂戏,皆必专致之,虽寒暑忧患不以已。与人皆坦然出肝膈肺腑以相示,不为意气文貌。诗曰:‘其仪一兮,心如结兮。’先生之谓欤?”
于是先生莞尔而笑,引一觞而进之。
予尝言人之真友朋,皆在草茅韦布时,至宦达后,则不能得。才过中年,即又多就沦落。自己卯交先生后,论交海内既二十年,少者壮者,已多不存,而特达俊伟之人,更寥寥无几,抑且数变不终。世之取友者,必求畏友,必欲居人之畏友,不知友以畏言,危道也。吾罕见其有终者矣。易曰:“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友朋之道,斯其至乎?惟予先生得之。先生幼即更变,数十年中,何啻取史乘?千百年之治乱正变,而身历之,不得有为于其间,幸身仍存在,志不终汩没,若得丧则命也,其终觞焉,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