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忠获遣时,河决半年,历治无功。文恪奏保文忠素谙河务,请戴罪往治。未敬月合龙,回京。文恪以有劳绩,为文忠特具一疏,上请还原官,次请复原衔,次请免发遣。时在事人员,有邀超迁者,有得议叙者,有革职而开复者。宣宗持玉疏在手,方言林,穆彰阿即曰:“林某罪重,微劳不足赎,请仍发往新疆。”
宣宗颔之,文恪闻而请独对,跪泣曰:“林则徐偶失机,然实有经世才,可办大事。乞如前奏,赦留在京,遇有艰难重务,再任之,必能立功赎罪。”
宣宗不听,文恪涕泗长流,再四叩头以求。宣宗拂衣入,文恪无奈何,回朝房默不言。俟同列退,命仆具纸笔,闭户缮奏。极言穆彰阿贪贿误国,宜置重典;林则徐忠纯智哲,宜赦罪置朝右。皇上如从臣言,臣死瞑目云云。缮毕,置怀中自经。仆讶逾时无声息,破门入,气绝矣。
张文毅芾、陈尚书孚恩当值日,闻而即入。其仆素识字,挈怀中奏与之阅,二人穆党也,阅毕默然。飞召其子至,其子握奏,涕泣不知所为。二人危词恐之曰:“皇上方震怒,若上此奏,其祸不测。不如焚之,我辈代拟一疏,非独无罪,且可得恤典。”
其子庸人也,依之。又有云:以一万金买焚者。
宣宗猝闻文恪缢死,大惊。大哭曰:“朕过矣,朕杀之。”
旋览遗疏,无他辞,犹悲哀不已。论者谓此时若上前奏,穆纵不获重罪,必降革出政府,文忠必赦留京师。如是则英夷扰乱东南,或仍用文忠出办,亦未可知。英夷猖獗,必不至若是之甚矣。故人人痛恨其子之不肖,而尤痛恨二人之党恶害善,误国误民也。
宣宗信任穆彰阿,穆负圣恩,招权纳贿,妒贤害能。而一时趋承奔走,为之羽翼者,有十人,京师号曰穆门十犬。张、陈其二犬也。陈不足论。张抚吾省,拒贼全城,厥功甚伟,后死回难,大节凛然。惟此一事,未免为白璧微瑕,惜哉!
文恪子文翰既拙,书法亦不工,仅能作八韵诗,而每首必有一二淮别字,侥幸入翰林。闻有大考,告病归。后拟捐知府,吏部难之,谓翰林避大考不能捐。果欲捐,当奏请补大考。其子惧,仅捐二品虚衔以荣身。吁!真析薪而不克负荷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