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文恭中堂为两湖总督,胡文忠为湖北巡抚,文忠轻中堂无才略,事多独断独行。遇生杀黜陟,中堂与之商酌,多不以其议,而用己议。中堂自视不如文忠,以国家人材难得,优容不校,故彼此相安。
文忠筹讨贼大局,非复安庆,绝其上下江之路,则贼不能平,遂帅兵出境攻安庆,而一省要务,仍寄营商行。
有某道缺出,中堂先补某人,后通札曰:“仓卒未及预商,某缺已补某人,出奏矣。”
文忠复书曰:“访闻某道有劣迹,断断不可补,若果出奏,予即参黜。”
中堂得书,追回折差,开列湖北候补道数十,寄请文忠判一人。文忠不判曰:“舍某道外,中堂作主可也。”
中堂改补他人而微有愠色,曰:“总督几成赘疣。”
后偶寄札问文忠曰:“大清例:总督可辅巡抚,果可辖与否?请复一书。”
文忠答曰:“可。但大清例又载:总督贪黩,巡抚知而不参者,与之同罪。闻中堂曾受某金千,某金百,果有其事否?亦请回一笺。”
中堂知其负气,笑而置之,而幕友上下,闻而皆愤曰:“吾主人孱人也!”
文忠屡破贼,贼无计退之,别遣一军破黄州,犯鄂省。中堂飞札至曰:“公舍其田,而芸人之田,亦太甚矣!”
文忠遂回军救武昌,而前扼黄州贼,后为安寇所追,腹背受敌,大败。请中堂发兵救应,而私忧挟忿,不肯发。中堂幕友闻而大喜,谓不及此时报复,更待何时?即拟参稿,甚其败军之罪,并阻勿救应。中堂阅而一笑,立调兵出城百里外迎接。文忠始叹中堂能容物,己真浅之为丈夫也。一见哭拜曰:“余之贤不及狄粱公,而公之量过于娄师德,为包涵已久矣。”
谢罪再三,订为昆弟。自是推服交结之深,非仅同廉蔺而已。
既而文忠病危,中堂临间垂涕曰:“公有言见教乎?”
文忠曰:“候补道张某,余同乡,心术叵测,中堂用则保为督抚,不用则参革之,毋贻后患。”
中堂出曰:“润帅神明乱矣,张道何可保为督抚?又何必参劾?”
后张道屡屡干求,偶未如意,遂恨中堂,一一阴记其短,以图报复。巡抚某与中堂牴牾,欲奏参而无款,张道出一纸与之曰:“此皆实事也。”
巡抚某据此入奏,果撤中堂之任,而削其爵。中堂始悔而叹曰:“文忠真知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