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潮多日攻城不下,心中正是焦急;今听张巡如此说法,正中心怀,当即传令,众军士退去二舍之地,放张巡兵出城,不得追杀。不消几个时辰,那令狐军士,果然拔寨退尽。张巡先打发哨兵出城去打听虚实,果然四门不见敌兵,张巡便传令众军士,午时出城去砍柴,限申时回城。
顿时四门大开,那军士们各各腰插利斧,奔出城去,先把四郊的民房拆去,又上山去砍倒许多树木,捆载着回来。张巡看看柴草十分充足,那近城三十里的树木房屋,都已搬尽,便吩咐依旧把四门严闭起来,日夜用兵看守着。那令狐潮兵退二舍之地,看看过了三日,还不见张巡让城;便立刻修书一封,打发差官,送进城去,谁知那差官也被张巡扣住在城中不放。
令狐潮不觉大怒,又带领人马,前来攻城。张巡亲自在城楼上,对令狐潮说话。令狐潮责问:“为何失信?”
张巡不慌不忙地说道:“并非俺家失信,只因城中缺马,俺将士深恐汝军追杀,不得乘骑,不能速走;愿将军赐马三十匹,即当让城。”
令狐潮便信以为真,即选良马三十匹,送进城去。张巡早与部下将士约定,选骁勇有膂力的将士三十人,人各得一骑,冲杀出城去,人各取敌军一将;敌军无将,则军心自乱。当日见令狐潮果然把马送来,张巡令众将官各各饱餐一顿,开着城门,直冲杀出去。
令狐潮的兵士正待城中兵士出走,猛不防那敌将早已冲杀到跟前;那来将如入无人之境,令狐军将士一个措手不及,有被砍下首级来的,有被活捉过去的,一时阵脚大乱,令狐潮只得带领众军且战且退。张巡在城中指挥兵士,如山崩海啸地掩杀过来。这一战,张巡军砍得敌兵首级千余个,掳得牛马器械无数。令狐潮屡次中张巡的计,屡次打败仗,心中又羞又愤,便退回陈留去,坚守不出。
直至是年七月,令狐潮又率领将士瞿伯玉生力军一万人,前来攻城;另命四人,假扮着宫中尉官,手捧圣旨,混进城来。
那圣旨令张巡率领本部人马,前赴行在。张巡设宴款待此四人,席间张巡道:“此去行在千里,道路为梗,教俺如何去得?更不知诸公如何来得?”
一句话,问得这四人面面相觑。张巡喝一声“拿下!”
帐下健儿,一拥上去,砍下四人的首级来。令狐潮见计策不行,又斩了他的来使,便奋力攻城。张巡自令狐潮军退去以后,便积聚钱粮,训练士卒;又与河南节度使虢王巨,遥相呼应,心中也觉毫无恐怖。此番令狐潮再来攻城,足足打了四个月,令狐军愈来愈多,竟有兵士四万余人,而张巡手下的兵士,因战争日久,死亡日多,此时只有一千多兵士。
但经过大小二百余战,每战必胜,令狐潮也没法奈何他。
这时虢王屯兵在彭城地方,拜张巡为先锋大元帅。接着鲁东平地方,被禄山右翼军队攻陷,济阴太守高承义,便献城投降禄山。虢王不能守彭城,便领兵退守临淮。张巡困守绝地,外失应援;贼将杨朝宗出兵宁陵,断张巡粮草之路,张巡大恐,便率领马三百,兵三千,乘黑夜退出淮阳,投奔睢阳城而来。
睢阳太守许远,原是一位忠义之士;他部下有大将两人,一名雷万春,一名南霁云,各领兵数千,在宁陵北道,一日之中,斩杀贼将二十,贼兵二万余人,投尸在汴河中,河水为之不流。
从此军威大震。如今许远与张巡合兵,势力更是雄厚。这睢阳城是东西往来要道,兵家所必争之地;安禄山便遣发部将尹子琦,带领数万突厥兵,与杨朝宗合兵十余万,来攻睢阳城。许远自知才不及张巡,便让张巡为主帅,在城中调遣兵士,自己却专管军用粮食战具。张巡分兵守城,自己却开城出战,从辰至午,大小二十战,气不稍衰。尹子琦大败。张巡所得车马牛羊,尽分给士卒,令城中秋毫无犯。
太子即位灵武,下诏拜张巡为御史中丞,许远为侍御史。
张巡以久困孤城,无异束手待毙,欲乘胜进攻陈留;尹子琦又用大兵围城,张巡、许远杀牛大飨士卒,统合城兵士五千人,出城奋战。子琦望见城中兵少,鼓掌大笑。许远登城,亲自击鼓,城中兵士出死力与贼战,子琦兵大败,张巡穷追数十里而还。
至五月,子琦又领大兵围城;张巡命城上遍插旌旗,深夜击鼓呐喊,贼兵大惊,严阵待旦,至天明,见城上寂无声息,偃旗息鼓。子琦兵士,疲倦不堪,便回营休息。张巡便令南霁云,领五百骑士,随后刀斧手一千人,含枚疾走,觑贼不备,直冲中军;一声喊起,骑兵四突,南霁云在马上斩将拔旗,一时敌营大乱,尹子琦只领数十兵士,落荒而走。
南霁云见得亲切,急急拍马赶上,忽横路里杀出一员大将来,身披铁甲,后随蕃兵千人,各骑高头大马,直向南霁云杀来。南霁云见自己兵力单薄,怕遭敌人围困,只得拨转马头,奔回睢阳城来。张巡在城上,见南霁云被敌兵追赶得紧,便急放下吊桥,把自家兵士接应进城来;待敌兵赶到,已把吊桥高高吊起,城壕边预埋着箭手,把敌人阵脚射住。
尹子琦见军士转败为胜,便又挥动大兵,前来接应。那大将带领兵士,几次爬城,俱被张巡军士,在城上射退。南霁云退进城去,重复登城助战,见尹子琦在城脚下往来督战;南霁云躲在张巡身后,搭箭上弦,飕的一声,飞出城去,那尹子琦左眼上早中了一箭,应声倒下马来。敌兵见伤了主将,便顿时哗乱起来;许远奋力打鼓,张巡冲杀出去,又夺得敌人军器车马,不计其数。子琦兵一时退尽,张巡兵得稍休养。
这睢阳城中原有稻谷三万斛,足敷一年之食;在春间因邻郡濮阳、济阴绝粮,虢王命分粮一半,接济濮阳、济阴两郡,许远当时也竭力劝阻,虢王不许,济阴太守高承义,得了粮米,便即投降禄山去,虢王也懊悔不及。到七月时候,尹子琦又带兵来围城;这时睢阳城中,粮食已尽;每一兵士,每日只给米一勺,煮着树皮破纸,吞下肚去充饥。可怜那兵士终日饿着肚子,奋勇杀贼,渐渐有些不支起来;老弱的先行倒毙,日子久了,那强壮的也都活活的饿死,境状十分凄惨。
但那班兵士,到死也没有一句怨言。看看城中土兵只剩下了一千多人,便是这一千多人,也个个饿得骨瘦如柴,力不能举矢。张巡和许远二人,心中万分焦灼,日夜盼望救兵不至。张、许二人也商议不出一条好计策来。围城的兵,打听得城中粮尽援绝,便死力攻城,用云梯爬城,四面放箭;那城中兵士,卧地用钩杆推倒云梯,又抛下火球去,烧断云梯。城外兵又用钩车木马,往往被张巡用木石打破;贼兵无法可施,便在四城筑栅包围。
那城上守兵,日有饿死的,张巡命城中百姓,罗雀掘鼠,以享士卒。但城中雀鼠有限,且百姓也日有饿毙的,如何顾得兵士。张巡、许远,眼看着守城兵士,一天少似一天,便是不死的,也伤气乏力,惨无人形。张巡一日退入后堂,与爱妾申氏谈论;看见申氏肌肤丰润,便立生一计,出至堂上,传集众将士,齐至堂中,大设筵席。众将士列坐两旁,只见桌面上排列着空盘空碗;停了一会,抬出一个大行灶来,放在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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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回 许远计杀敌将 张巡惨烹爱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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