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占厦屋夫人营新第 调灵禽天子泣花坟(3)
宁王在一旁拜谢。
便说:“小孩子不足称。”
玄宗笑说道:“大哥不必过虑,阿瞒自能相人;帝王之相,须有英特奇越之气,不然也须有深沉包涵之度,若我家花奴,但端秀过人,却无帝王之相,可不必替他担忧呢。”
花奴是汝南王的小名,玄宗每与兄弟诸王讲谈,总自称阿瞒。当时玄宗又说:“花奴举止娴雅,能得公卿间令誉。”
宁王又谢道:“若如此,臣乃输之。”
玄宗笑道:“若此时一条,阿瞒亦输大哥矣!”
宁王又谦谢。玄宗道:“阿瞒赢处多,大哥亦不用太谦。”
左右见皇帝兄弟如此谦爱,便齐声欢贺。玄宗生平最不爱听琴,一闻琴声,拨弄未毕,便喝令弹琴者速去,又令内宫速召花奴,将羯鼓来,为朕挝鼓解秽。
当时乐官黄幡绰,深明乐理,玄宗时时召幡绰进宫。一日,屡召幡绰不至,玄宗大怒,便一连打发十数个太监去召唤十数次;待幡绰进宫,走至殿旁,玄宗正在殿上打鼓。幡绰停步听鼓声,知皇帝余怒未息,便止住内侍,令莫去通报。半晌,殿上鼓声停住,又改作别调,声曲和平。才打三数声,黄幡绰便走上殿去。玄宗问幡绰,何故久召不至?绰奏称有亲故远适,送至郊外。玄宗便点着头,待玄宗一曲鼓罢,便对黄幡绰道:“幸汝来稍迟,若在朕怒时来,必挝汝矣。适方思之,汝在宫中供奉已有五十日之久,暂一日出外,亦不可不放他东西过往。”
黄幡绰便伏地谢恩。此时左右有相偶语窃笑的,玄宗便问:“汝辈有何事可笑?”
左右便将方才黄幡绰进宫来听陛下鼓声,知余怒未已,便嘱内侍稍缓通报的情形说了。玄宗心中甚奇之,故意厉声说道:“朕心脾肉骨下事,安有待官奴闻小鼓能料之耶?今汝且谓朕心中如何矣?”
黄幡绰急走下阶去,面北躬身大声道:“奉敕监金鸡。”
玄宗不觉大笑而罢。
又有宋开府,名璟,性虽耿介不群,亦深好声乐,更善打羯鼓。玄宗召之入宫,论鼓事道:“不是青州石末,即是曾山花瓷,捻小碧上掌下须有朋肯之声,乃是汉震第二鼓也。且皷用石末花瓷,固是腰鼓掌下朋肯声,是以手拍,非羯鼓明。盖所谓第二鼓,左用杖右用手指也。”
又开府对玄宗讲论打鼓之法道:“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
此即羯鼓之能事也。山峰,取不动之意;雨点,取碎急之意。即陛下与开府兼善两鼓也。而羯鼓偏好,以其比汉震稍雅细焉。开府之家悉传之。东都留守郑叔则祖母,即开府之女。今尊贤里郑氏弟有小楼,即宋夫人习鼓之所也。开府孙沇,亦工之,并有音律之乐。贞元中进《乐书》三卷,皇帝览而嘉之,又知是开府之孙,遂召赐对坐,与论音乐,喜甚。数日,又召至宣徽,张乐使观焉。曰:“有舛误乖滥,悉可言之。”
沇曰:“容臣与乐官商榷讲论具状条奏。”
皇帝使宣徽就教坊与乐官参议数日,然后奏二使奏。
乐工多言沇不解声律,不审节拍,兼有聩疾,不可议乐。皇帝颇异之,又宣召见,对曰:“臣年老多病,耳实失聪;若迨于声律,不至无业。”
皇帝又使作乐,曲罢问其得失,承答舒迟,众工多笑之。沇顾笑者,忽愤然作色,奏曰:“曲虽妙,其间有不可者。”
上惊问之,即指一琵琶云:“此人大逆戕忍,不日间廉即抵法,不宜在至尊前。”
又指一笙云:“此人神魂已游墟墓,不可更留供奉。”
帝愈惊奇,令主乐者潜伺察之,旋而琵琶者,为同辈告讦,称六七年前,其父自缢,不得端由,即令按审,遂伏其罪。吹笙者,乃忧恐不食,旬日而卒。皇帝因此愈加知遇,面赐章绶,累逢召对,必令察乐;乐工即沇,悉惴恐胁息,不敢正视。沇惧罹祸,辞病退休。
玄宗昔年在东都时,白昼假寐,梦见一女,容貌十分美艳,梳交心髻,大袖宽袍,拜倒在床前。玄宗问:“汝是何人?”
那女子答称:“妾是陛下凌波池中龙女,看守宫廷,保护圣驾,妾实有功。今陛下洞晓钧天之音,乞赐一曲,以光族类。”
玄宗便在梦中对女子弹胡琴,拾新旧之曲声,为《凌波曲》,龙女再拜而去。醒来,尽记其曲调,自抱琵琶习而翻之。集文武臣僚于凌波池,临池奏新曲;池中波涛涌起,复有神女出池心。
视之,便是所梦之女。玄宗大悦,向丞相李林甫说知,便在池上筑庙,每年祭祀不绝。后玄宗制成《凌波曲》因梦见十仙子,又制成《紫云回曲》。二曲既成,遂赐宜春院及梨园子弟并诸王。这时有善舞的女伶,名谢阿蛮的,玄宗与杨贵妃御清元小殿,看谢阿蛮舞,宁王吹玉笛,玄宗打羯鼓,贵妃弹琵琶,马仙期奏方响,李龟年吹笛篥,张野狐弹箜篌,贺怀智打象拍,齐唱《紫云曲》、《凌波仙子》二曲,从朝至午,酣歌不休。
只有贵妃女弟秦国夫人,这时端坐在一旁静听,待歌停乐止,玄宗对秦国夫人道:“阿瞒乐部,今日幸得供奉夫人,请夫人赏赐。”
秦国夫人微笑,奏对道:“岂有大唐天子阿妻无钱用耶?”
便赏三百万贯为一局票。玄宗接票,命群臣谢赏。玄宗又独向虢国夫人乞赏,虢国夫人即取杨贵妃玉搔头赐与玄宗。笑道:“大唐天子阿姨,不能赏大唐天子,今代大唐贵妃赏大唐天子。”
玄宗便向贵妃谢赏,合座大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