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拔佛须公主斗巧 游夜园驸马偷香(2)
在池畔大草地上,排列下酒席。中宗亲率文武百官,降幸园中饮酒。那班年轻的公主、郡主和妃嫔们,打扮得花枝儿似的,夹杂在男子中间,往来戏笑,毫不避忌。这时,高宗的女儿,有太平公主、义阳公主、高安公主;中宗的女儿,有新都公主、宜城公主、安定公主、长宁公主、成安公主,个个都出落得态若惊鸿,神若游龙,在林间池畔出没着。安乐公主和驸马武延秀,来往着招呼宾客。这时,武三思、崔湜、荷生一班得宠的官儿,都各各跟着他女主人进园来游逛。安乐公主邀众宾客人席,一时履舄交错,欢呼畅饮,直饮到夕阳西下,接着一轮皓月,从水面捧出,照成金光万道,在水面上闪耀不定。
安乐公主高兴,慌唤备船,乘着月光,在池面上游玩去。一时,皇帝皇后和随从的妃嫔官员们,都下了彩船。船四檐,缀着五色明角灯,荡漾在湖心,倒映在水中,煞是好看。这太平、安乐、长宁、宜城、新都、安定、金城七位公主,却棹着七条小采莲船儿,在彩船四周,一往一来的,出没不定。一群船只,正漾在水中央,忽见满池浮着荷花灯儿,倒映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倍觉光辉。灯光深处,度出一缕歌声来,令人心神清凉。
这定昆池,有十里水面,都由司农卿赵履温替她一手营造。以池中央,堆起一座石山来,仿着华山模样,从山巅上飞下一股瀑布来,倒泻在池水里。另避一条清溪,用玉石砌岸,两岸琪花瑶草,芬芳馥郁。溪底全用珊瑚宝石筑成,从水中反映出珠光宝气,在月光下照着,分外清澈。
长宁公主和太平公主,各棹一只小艇,悄悄驶入小溪,在白石埠头上了岸。她两人身旁各带着一个儿郎,携着手儿,走到花木深处去,正打算寻她们的快乐。长宁公主忽然止步,一手指着那边,隔着一丛花木,水边月光明亮的地方,有一男一女,并坐在草地上,脸贴着脸儿,正是情浓的模样。太平公主看时,那一对男女,正抬起头来,月光照在脸儿上,太平公主认识一个男子便是她宠爱的荷生,那女子却是宜城公主。太平公主心中这一气,当时便要赶上前喝破他们。还是长宁公主劝住了,说:“看在姑侄份上,饶了她一次,明天待俺去说给妹妹知道,警戒她下次不可再犯。如今倘一闹出来,这荷生又是姑姑私地里宠爱的人,给众人知道,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太平公主听她说得有理,也便点头说道:“饶便饶了这丫头,但教俺如何耐得这一口气呢!”
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有了!待俺去唤她驸马亲自来看他女人这浪人的样儿。”
说着,她便丢下了长宁公主,急坐着小艇子回去到那大草地上遍地找寻,又问那场上的守卫太监,大家说方才见驸马裴巽和薛国公主在那杏树下说笑着,一转身向那小径中走去了。太平公主听了太监的话,便向那小径上找去,看看走到路尽头一座亭子跟前,一抹月光斜照着,只见亭子里那薛国公主正倒在裴驸马的怀里,紧贴着。太平公主看在眼里,不觉冷冷地一笑,低低地自言自语道:“这真是循环报应!他女人在那里偷别人的汉子,他汉子也在这里偷他自己的妹子。”
原来这薛国公主是睿宗的第七个女儿,和宜城公主是嫡堂姊妹,已下嫁驸马王守一。只因王守一生得粗蠢,爱裴巽人物漂亮,他两人早已有心,只恨不得其便。如今趁此良夜,又在人众之下,觑着大家不防备的时候,便悄悄地在这僻静所在,了此心愿。谁知天下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巧巧地给太平公主走来撞见。太平公主见他们正在情浓的时候,自己不便上去打叉,便悄悄地吩咐自己身旁的小太监,快快去把宜城公主唤来,只推说是裴驸马有请。太平公主的意思,这桩风流公案,让他们自己去闹穿了,夫妇之间起一场大大的争吵,也泄了胸头之气。
那宜城公主正和荷生情浓的时候,听说驸马有请,她一时如何舍得丢下她的心上人便去,两人在月下又纠缠了许多,才由小太监领她到那小亭子边。宜城公主举眼一望,见一片月光照在亭心里,那位裴驸马正俯着身把一个宫女搂倒在栏杆上,不知做些什么,只听那宫女嘴里还不住地嘻嘻笑着。
原来这宫女是安乐公主身边的,裴驸马和薛国公主在亭子里做这瞒人的勾当,让这宫女走来撞破了,裴驸马仗着自己长得一副好嘴脸,便拉着这宫女也走上了一条道路,也是借此灭口之计。万想不到,鬼使神差一般的,这时候宜城公主巧巧撞来。宜城公主生性是悍泼的,她如何肯耐?早耸身扑向亭子里去,右手揪住驸马,左手揪住那宫女,直揪上彩船,到中宗皇帝跟前理论去。
这中宗皇帝原是一位好好先生,他见宜城公主闹上船来,早没了主意。这时韦皇后和太平公主、上官昭容,一席儿坐着饮酒。
只有太平公主心里明白,便向韦皇后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韦皇后见皇帝没有主意,便上去替皇上作主,宣旨下去,便把这宫女赏给裴驸马。这个旨意一下,顿时气死了宜城公主,又乐死了这裴巽。当时,裴驸马上前谢过了恩,一手拉住了那宫女,肩并肩儿退出船去,把个宜城公主气得酥呆在半边。这原是太平公主用的离间的毒计,后来还是寿昌公主过去把宜城公主拉入席去饮酒,暂时把这股气按住了。
那裴驸马得了这个宫女,便连夜带回府去享用。那宫女原也长得白净美丽,裴驸马十分地宠爱着她,一连二十晚不曾到公主房里去。那宜城公主气愤到了极处,有一天,觑裴驸马到王守一驸马府中去,府中没有人的时候,便令自己的心腹侍女十多个人,拥进这新姬人房中去,把那宫女捆绑得和猪猡一般。
宜城公主高坐在堂上,那宫女被绳子绑成一团,掷在阶下,杀猪般地叫喊着。宜城公主吩咐拿藤杆儿浑身抽着,那宫女却也不弱,她身子在阶石上打着滚,却骂不绝口。又把宜城公主私通荷生的事体,直喊出来,这羞辱叫公主如何忍得住?便一声大喝,命割去贱丫头的鼻子,免得她胡说乱道。喝声未了,早有几个勇妇上去,捉住头脸,把这宫女的鼻子用快刀割了下来。
可怜这宫女,满脸淌着血,痛得晕绝过去。停了半晌,悠悠醒来,嘴里还是含含糊糊地骂着人。宜城公主到了这时候,一不做,二不休,便喝令再割去她的耳朵。那勇妇正动手割时,只见那裴驸马急急从外面跑进来,口中连连喊着:“请公主饶了她罢!”
说时迟,那时快,那勇妇早已把宫女的两耳割在手中。
裴驸马看了,万分心痛,一耸身上去,抱住宫女的身体,嚎啕大哭。宜城公主见驸马如此爱惜这宫女,心中愤火愈烧愈高,好似火上加油,她也顾不得了,急急赶下堂来,从勇妇手中夺过那尖刀来,一把揪住那驸马的头巾,拿刀割去。那驸马双手捧住了颈子,急转身逃去。只听得嗖的一声,那一个发髻儿已割下来,握在公主手中。驸马拔脚飞奔,一溜儿烟逃出府门外,去得无影无踪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