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迎喜宫母女承宠 荣国第帝王祝寿(2)
高宗病在床上,虽也常常念着韩国夫人。武后只怕高宗得了韩国夫人逝世的凶信,反而增添病势,便传谕内外宫人,把这恶消息瞒得铁桶相似。看看过了五六十天,高宗病势全去了,便由内侍们扶着,要到迎喜宫探望韩国夫人去。武后这才上去拦住御驾,奏说:“韩国夫人早已归天去了。”
高宗听了,只说了一声:“是朕害死了夫人也!”
便忍不住泪珠从脸上直滚下来!武后也陪在一旁拭着泪!高宗究竟放心不下,亲自到迎喜宫中去。一走进宫中,只见屋子正中,供着一座灵台,素幡白帏,煞是凄凉!高宗想起往日的欢乐,便忍不住扶住灵座,大哭了一场!内侍上来劝住了哭,接着又听得灵帏里面,有隐隐的女子啜泣声。
高宗认得是韩国夫人的女儿贺兰氏,当时便把贺兰氏传唤出来。那贺兰氏见了高宗,只唤得一声阿爹,直扑在高宗怀中,哭得十分凄凉!高宗看她穿着一身缟素衣裳,雅淡梳妆,竟是和她母亲初入宫时一般动人怜惜!当下便把贺兰氏搂定在怀中,百般抚慰,半晌才劝住了她哭。那贺兰氏又搂着高宗的脖子,娇声说道:“阿爹!今夜莫丢着我一人在宫中,冷清清地,害怕煞了呢!”
从此高宗竟依着贺兰氏的说话,伴着她住在迎喜宫中,两人终日起坐一处,寸步也不离。在武后起初认作是高宗和韩国夫人情重,伴守着韩国夫人的灵座;后来在暗地里一打听,那位多情的皇帝,连个姨甥女儿,也偷偷地临幸上了。不多几天,果然传出谕旨来,封贺兰越石氏的女儿,晋封为魏国夫人。
这魏国夫人见过了明路,便也不用避忌,竟把一个天子,羁占在宫中,暮暮朝朝,寻着欢乐!魏国夫人年纪又轻,面貌又美丽,这个高宗皇帝,越发被她调弄得神魂颠倒,竟把朝廷大事,丢在脑后,一任武后临朝听政,擅作威福。原来当初荣国夫人和武后商量定的美人计,是有意拿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母女二人的美色来迷弄高宗,使高宗贪婪行乐,无暇顾问政事,武后便可以乘此独揽朝纲,任性妄为。
讲到武家的女人,却个个是生成妩媚淫荡的。便是这位荣国夫人,已是五十左右年纪了,却长得丰肌腻理,媚视烟行,望去好似二十许的少妇,这时她丈夫武士彟,早已去世。
荣国夫人耐不得空房寂寞,便暗暗地挑选几个年轻力壮的奴仆,在夜半人静的时候,唤进房去受用着。后来她长女韩国夫人,因丈夫贺兰越石死了,便带着儿女二人,回京师来,投奔母亲。越石的儿子,名唤敏之,便是魏国夫人的哥哥;长成风流体态,白净肌肤。荣国夫人见了这俊美的外孙儿,早不觉动了邪心,只因碍着韩国、魏国二夫人的耳目,不好意思动得手。
后来武后和她商量用美人计,荣国夫人趁此机会,把韩国夫人母女二人,送进宫去,自己在府中和她外孙儿,两人偷摸上了,放浪形骸,昼夜狎蝶。荣国夫人把个贺兰敏之,直爱到心窝里,便推说自己无所出,把敏之承继在士彟名下,做一个过房孙子,把敏之改姓做武,从此敏之便长住武氏家中,陪伴着这外祖母,朝朝行乐着。
原来武士彟娶有两房妻子,长妻相里氏,生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元庆,次子名元爽。次妻杨氏,便是荣国夫人,生有三女,长女嫁贺兰氏,次女册立为皇后,三女嫁与郭氏。
士彟自武氏入宫后,不多几年,便已去世。那元庆的儿子,惟良、怀运二人,和叔叔元爽,都因杨氏是父亲的次室,很是瞧她不起,事事在暗地里欺侮她。杨氏也常常进宫去,把这情形,诉说与武氏知道。后来武氏立为皇后,元庆拜为宗正少卿,元爽拜为少府少监,惟良拜为卫尉少卿,武后心中怨恨她两个哥哥和侄儿,便以外戚退让为名,降元庆为龙州刺史,元爽为濠州刺史,惟良为始州刺史,元庆心中懊恨,便死在龙州地方;元爽又被流到振州去,死在振州地方,只留下惟良、怀运二人。
这时魏国夫人在宫中得了皇帝的宠幸,年少任性,仗着自己的威势,便欺压六宫。又见武后起居奢侈,服用豪华,自己也便事事摹仿着,也居然用起皇后的仪仗器服来。她每与皇后见了面,便做出十分骄傲的神气来,有时竟出言顶撞。武后在皇帝跟前诉说几句,皇帝反帮魏国夫人,说皇后有嫉妒之意,因此皇后把个魏国夫人,恨入骨齿,早已蓄心要谋害她的性命了。
恰巧这一年是荣国夫人六十大庆,家中悬灯结彩,十分热闹。事前魏国夫人和武后商量,想要出宫拜外祖母的寿去。武后听了,却一力怂恿她,说自己也很记念母亲,只因忝位中宫,不能轻举妄动,能得甥儿回家去,替我探望探望母亲,使我心中也可放心;又答应拿皇后的仪仗,借给她用。魏国夫人心中原要借回外祖母家去,在亲戚前夸耀夸耀自己的威福。谁知这位糊涂皇帝,他听说魏国夫人要出宫去祝外祖母的寿,自己也高兴起来,说待朕和夫人一块儿前去,也使夫人在母家格外增些光荣。
到了那日,竟用帝后的全副的龙凤旌旗,到武家来祝寿。
武家的亲族,远远地望见龙凤彩车,认作是武皇后也来了。忙各按着品级,到大门外跪接去。女眷跪在门里,男子跪在门外。
这时荣国夫人,已把她两个侄儿,惟良、怀运二人召回家中,招待宾客。待彩舆到门,宫女上去,从车中扶出一位魏国夫人,看她穿着皇后的服装,合府的女眷们看了,谁不艳羡。第一个她外祖母荣国夫人,抢过去把魏国夫人搂在怀里,一声儿,一声肉地唤着。在内宅里,自有许多女眷,陪着魏国夫人,饮酒谈笑,大家问她些宫中的故事,和皇帝皇后的情形。外屋子里,又有一班官员,和惟良、怀运兄弟二人,侍候着高宗,说笑饮酒。荣国夫人也在家中养着一部声乐,一群小女儿,小男儿,歌着舞着,十分热闹。
高宗看了,也很是欢喜!传谕各赏彩缎二端,黄金十两。这一席寿酒,直饮到夜色西斜,高宗才带着魏国夫人,摆驾回宫。今天魏国夫人回家去,在亲戚女眷们跟前夸耀了一番,心中异常快乐!回得宫来,对着万岁爷有说有笑,高宗看了,也觉可爱!把魏国夫人搂在怀里;谁知正亲呢的时候,忽见魏国夫人大叫一声,两眼翻白,口吐鲜血,顿时气绝过去。
高宗抱住魏国夫人娇躯,大声哭唤!两手把她身体,不住地摇摆着,停了一会儿,才悠悠醒来,星眼微微地睁着,又听她声音在喉咙底下,低低地唤着,阿爹救我!高宗看了,心如刀割一般疼痛,忙传御医进宫来诊脉。御医奏说:“夫人是食物中毒,已是不可救药的了。”
延到半夜时分死了。
高宗握住尸体的手,嚎啕大哭!那武后知道了,也赶进宫来,抱着魏国夫人的尸身,一声儿,一声肉的捶床大哭!宫女妃嫔们上来劝住了哭。武后便说魏国夫人是在武惟良家中中的毒,陛下须替魏国夫人雪冤。高宗拭着泪说道:“是卿家中人,朕不便顾问。”
武后便愤愤地说道:“待臣妾与陛下作主如何?”
说着也不候皇帝说话,便起身出宫去,立刻传内侍官,捧着圣旨,带领羽林军士,连夜赶到荣国夫人府中,把惟良、怀运二人捉住,送在刑部监狱里,立刻杀死;又唆使百官,第二天连名上表,声讨武惟良、怀运二人谋死魏国夫人之罪;请皇上下诏,把惟良、怀运二人的姓,改为蝮氏,是说他二人的心,和蛇蝮一般的毒。
实在这毒死魏国夫人的计谋,还是武后一个人指使出来的。原来魏国夫人,平日仗着皇帝的宠爱,渐渐跋扈起来,凡事都要和武后争胜。武后便趁魏国夫人回外祖母家祝寿的机会,暗暗地买通魏国夫人的贴身的宫女,带着毒药,觑人不见的时候,把毒药放在魏国夫人的酒杯里。可怜这魏国夫人,正在欢喜的时候,却不知道暗暗地已中了毒,捱不到半夜,便毒发身死。
武后又深恨从前惟良、怀运兄弟二人,瞧她母女不起,常常在家中期负她母亲。如今便将计就计,把这毒杀魏国夫人的罪名,移在惟良、怀运二人身上,说他是因妒生恨,谋死魏国夫人。杀死惟良兄弟二人,武后还嫌不足,又把二人的合家亲族,一齐捉住,充军到岭外地方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