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钦维我皇太后三次垂帘,起于戊戌八月政变,终于庚子七月出奔,凡两年不足者半月有奇。此两年中,岁月虽促,局势甚长,诚不知有多少计谋,构多少奇局,经多少曲折,寓多少变幻!盖家国兴衰之故,当代得失之林,莫过于此,莫过于此!其中助佐朝廷与主持军事者,举其要略,凡满汉内外文武大臣十数人。记者以为当时既若甚赫,事后宁清瘦走叹!
谨裒而论之。略论如左:端邸以近支王公,谋窃神器,其骄暴,口颈,歪面,性使然。其生也,闻与刘宋元凶劭同,文宗显皇帝甚恶之,故赐中堂,本从犬,盖绝之也。或传其父亲王有隐德于太后,故太后亲之。戊戌之变,漪与其兄载濂,其弟辅国公载澜,告密于太后,故太后尤德之,使掌虎神营。而祸自此始。大阿哥既立,欲速正大位,其谋甚神营。而祸自此始。大阿哥既立,欲速正大位,其谋甚亟。而外人再三尼之。故说者谓端邸之排斥外人,非公愤,盖私仇。诚笃论也。
庆邸之进也,由桂祥者,太后胞弟也。庆邸本罪人子,凡再入继而后为庆王嗣。初为贝勒,与桂祥结姻,后始袭封庆王。
其子载震,亦颇有非分望,以属疏而止。本与端同为太后私人,及立大阿哥后,庆始怨望,此次杀德使者,庆所统之营兵也。
日本人得凶手,坚言系庆邸主使。日人婉词言是时庆不敢与端抗,故勉强从之,非其罪云。
荣禄,刚毅,并以夤缘贵显,得至大官荣给事内廷,恭亲王尤狎之,任步军统领多年。刚浮沉部署,远不能及,及得政后,立意反抗皇上,故太后因而用之,宠任遂亦与劳相埒。大抵荣险而巧,刚悍而愎。每欲举大事,荣阴谋于室,刚公言于朝。荣起于但贪富贵,刚出于有所憾恨,此其显殊。至其同为国贼,同酿国祸,则二人之所共谋,虽及末世不能别也。而近日议者,见刚已死,则从而下石,闻荣犹贵,则为之游说,欲以按之入地,举之升天,难哉!难哉!
徐桐以汉军,起家翰林,平流进取,得至公卿,平日以讲章为学问,以制艺为词章,晚年学道,惟日手“太上感应篇”
以此坐煽庸人,顺致时誉。然经诗礼发家,道德欺世,晚节不慎,至亲预废禅,年已八十,乃随人作贼,名德不昌,遂无期颐之寿。惜哉!
启秀,赵舒翘,同以政变后入军机。启建自徐桐,赵引自刚毅,凶德交会,至斯可知。赵起自寒贱,既贵,乃背其师。
任苏抚时,夙好清刻;及入政府,亦多预阴谋。启之进,虽由徐桐,然刚毅方贵,启尤附之。其弟彦秀,任苏州知府时,欲必死翁同,因兴东南大狱。今岁杀袁许上谕,即出自启手,启所最得意者。及袁许既死,启尤自负手笔,自举以告外人云。
以此观之,罪浮于赵远矣!
崇礼任步军统领,实典禁军。自归政后,此任惟授太后亲人,荣禄始任而福锟继之,福锟殁而荣禄又继之,自荣禄外任,乃以属崇。年前训政命下,逮捕朝士,缇骑四出,崇之力居多,自是宠任弥益加甚。预密谋,关大计,汉段颖,唐周兴,瓜牙之任也。
裕禄以葭莩之亲,久封圻之重任,当戊戌之夏,曾一入军机,寻以荣禄内用,而北门锁钥不能不另置腹心,乃以裕禄为之。然袁,聂,宋,马诸军,向皆隶直隶总督,自改隶武威军后,北洋一任权势,盖大不如前矣。今夏义和团之起,始自京津,其时荣刚二相心醉于朝,而裕禄与其弟河南巡抚裕长附和于外,至虚报战胜,取悦奸党,以误朝局,杀身亡宗,非不幸也。然此比廷雍,犹差强哉!
李秉衡起自小吏,本无大才,徒以清廉忮刻取时名,求捷径。胶州之役。李以教案罢职,归家教授,自谓不救复进。乃政变后,无端而东山再起,渭城重唱,至入彼党,甘为效力。
北仓既败,杨村继之,生平以灭洋仇教自任,及率北戎行,身临前敌,竟不堪一战。兵溃之日,无颜复入京师,至仰药以殉。
哀哉!
毓贤以外任知府起家,其在曹州时,多所诛锄,以豪强自负。张曜之抚山东也,固尝用毓六品,甚纵之。及李秉衡继任,毓在属官,始得大志。初义和团之萌孽于山东,军机李秉衡实使之。及毓代李为巡抚,以旧德布新恩,而匪势乃盛。其开缺入京也,力陈荐于政府诸公前,言可用。适荣刚方以废禅事被阻,谋所以去西人,闻毓言,则大喜。故义和团之乱,起于李秉衡,而成于政府,而为之媒者,毓也。倘所谓乱人者非欤?
董福详本甘凉积贼,其所居近金积堡,以劫掠居民回户为生。左文襄爱其勇,以计诱收其家属,招之降,董情急自归。
数立功,跻贵显,任喀什噶尔提督多年,后改任甘肃提督。荣禄与董有旧,结为兄弟,窥太后意欲有所举动,乃进言恭亲王,急召董入京师。戊戌九月,董部兵殴辱铁路工师,荣力袒之。
自是董益骄横,事事图与西人为难。今岁日本书记生之死,董以实奉命杀外人为词,故有恃无恐。然则董武人,又劫贼,诚不足责,以其为政府所信任,西人所指名,故附记之,俾论世变者,有所观感云。
记者曰:当戊戌之秋,八月间训政令下,而诸公拔茅贞吉,以其属并登于朝,故尝矫首顿足于庙堂之上,曰:“今而后吾辈得政,庶几可致三十年太平!”
天下亦翕然称之。呜呼!何其盛也!以数欲举大事而未得当,既不遂阴谋,而排外之议以起。一朝用乱民,率死党,与八强国之兵战于京津间。不幸而京师破,两宫走,宗庙污潴,山陵震惊,百官徒跣,生民涂炭。
而此十数公者,倾侧攘扰之间,或杀,或因,或死。所存者,盖无几焉。又何劣耶!以其为政权所出入,存亡所关系,故并论之,用垂鉴戒。此外乘时干进,逐膻附焰,以求富贵者,更仆数之,其人尚多,然大抵鹰犬之用,狐鼠之辈,斗筲之才,何足选也!何足选也!摈而不得列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