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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舟遗事

  梁山舟学士,以书名乾嘉间,平生深自矜重,不轻为人作。乾隆末,入都祝嘏,道出山东。闻人言,运河盛涨,前途道阻,因诣抚军某公咨之。某公者,满洲旗籍也,相见,即盛言水势之大,因暂留居署内,馆之后圃,膳饩丰隆。惟出入必经抚军内室,殊苦不便,遂亦键户不出。抚军每三五日,必来省,见则言水势未平,咨嗟不已。室中一无书籍,惟插架古法帖十数种,蚗糜数十丸,缣素数百番而已。学士终日无事,因以翰墨为消遣,如是者匝月,架上楮墨,亦略罄矣,一日抚军入见,喜动颜色,曰:“水已全退,可行矣。”
  遂张筵祖饯。酒半,忽顾架上楮素,叹曰:“吾以王事鞅掌,友朋书债,皆堆积此间,何日始能清理耶?”
  学士乃言曰:“吾在此无所事,已敬为代偿矣。”
  抚军佯惊曰:“此皆远近名士,慕我书名,展转请求者,今一旦为公污尽,奈何?”
  亟呼僮,斥之去,更易新楮来。学士大愠,遽匆匆别去。既首途,则前驿并无水涨事,皆抚军饰词欺之耳,然莫明其故。久之,始悟廿余年前,官翰林时,抚军方官笔帖式,尝以佳纸求书,学士拒而不许,今故为此狡狯以报之。
  学士后与人言及,犹愤愤。遣人往觇,则抚署中四壁琳琅,莫非学士手迹矣。此公可谓恶谑,然殊未伤雅。成哲亲王曾为谢学士阶树作《黄庭经》小楷,为生平极精之作。旗下一都统见而爱之,乃以数十金购宋纸一卷,亲诣邸跽求,王颔之,翌日即送至,某都统讶其神速,方窃自喜,展视,了无一字,惟一角有蝇头小字三,猝不易辨。谛视之,则“你也配”三字而已,此则令人难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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