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平生,最恶外洋机巧玩物,即钟表亦不肯多置左右。后来崇尚西法,纯出于保国救民之念,而绝无喜新厌故之思,此质诸天地而无憾者。外间所传,某侍郎每召见,必怀西人奇巧玩物数事以进,故圣眷最隆者,皆谣诼之蜚语耳。秀水沈淇泉太史卫,甲午殿试前,补行覆试,不记何诗题,其结联颂圣处,曰:“圣朝崇本务,奇技绌重洋。”
阅卷大臣原定一等第十名,及进呈,上特以笔密圈,拔置第一人,观此可以知先皇之俭德矣。
政界之变相,始于光绪辛卯壬辰间,此后遂如丸石走坂,不及平地不止矣。先是辇金鬻官者,必资望稍近,始敢为之。至是乃驰纲解,乳臭之子,汛扫之夫,但有兼金,俨然方面,群小之侧目于先帝,亦至是而愈甚。四川盐茶道玉铭者,都下木商,隶籍内务府,入赀得同知职衔者也。其谢恩召见时,上询尔向在何署当差,对曰,奴才向在○○(二字为木厂字号,记者忘之矣。)上不解,又问之。则曰:“皇上不知○○乎?○○者,西城第一大木厂也,奴才向充管事上。”
哂曰:“然则木厂掌柜耳,木厂生意甚好,何忽弃而作官?”
对曰:“因闻四川盐茶道之出息,比木厂更多数倍耳。”
上是时已怒甚,然犹隐忍未发,复问:“尔能国语乎?”
曰:“不能。”
“能书汉文乎?”
嗫嚅良久,始对曰:“能。”
上乃以纸笔掷地,令一太监引之出,于乾清宫阶上,默写履历。待之良久,始复命缴卷,仅有奴才玉铭某旗人数字,字大如茶杯,而脱落颠倒,不可辨识。甚者即玉铭两字,亦复错讹,不能成书。上始震怒,立命以同知归部候选,而改授张元普为盐茶道。张元普者,浙中老进士,官谏院多年,贫甚,京察已数届,望一知府不可得,一旦获此,真所谓始愿不及者矣。玉铭既失官,复归木厂。承办醇贤亲王祠庙大工,以乾没巨款,并勾通醇邸内监,盗邸中物,售诸西人使馆,事觉,诏提督衙门逮捕。乃披剃为僧,遁入西山佛寺。先是有鲁伯阳者,亦以夤缘得官苏松太道。既抵江南,刘忠诚方督两江,知其由来,固靳之,终不令到任。数月后,竟藉事劾去之,奉旨开缺。闻鲁于此缺,先后运动费,耗去七十馀万,竟未得一日履新任,因愤而入山,著道士服,不复出矣。京师人谈此两人事者,戏谓之一僧一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