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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回(下)斜阳红欲暮 忽惊鸣镝渡流星

  少年男女,情爱天真发于自然,光明纯洁,每经一次波折,无形中必更增加好些情爱,形迹上也必更转亲密。外人眼里仿佛异样,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当地风景又好,上来以为前途不远,转眼可到,多在谷中观赏一阵并不妨事。后来指点幽芳,徘徊松竹之间,越说笑越有趣,渐由缓步徐行变为流连光景,不舍离去。二人都是同一心理,觉着这好风景难得遇到,索性望见流星火花赶去不迟,再把小妹等引来,大家同游更妙。只顾乐而忘去,天色早晚全都忘记。未了走到离谷只七八丈的危崖之下,当地花树更多,风景更好,谷口小峰又偏在右侧小妹、阮莲由左面山径上驰来必由之路,断定过时彼此均可望见,索性同往崖前临溪一株上有许多寄生兰惠和各种女萝香草的盘松之下,寻一原有山石,并肩坐下,互相说笑起来。
  这时斜阳已快落山。因那一带谷径东西直对,地又宽平,晚景残光正由二人身后照来,映得谷中花树溪流齐幻霞辉。别处地方已是山风萧萧,瞑色欲暮,当地却在斜阳返照之中依旧光明,香草离离,时送清馨,景更幽美。二人正谈得有兴头上,阮菡一眼瞥见两条人影映在水中,已快成了一体,两头交并,相隔不过寸许,忽然警觉,暗忖:近日和江明常在一起说笑同行,已易使人疑心,方才路上还想和他以后疏远一点,如何反更亲近起来?
  心中一惊,忙即回头,江明虽同并坐石上,坐处相隔还有尺许,并不十分接近,只是一双英光炯炯的眼睛注在自己脸上,满面笑容,仿佛高兴已极;方才业已试过,知其心性纯正,只是彼此投缘,老愿常在一起,别无他念,这等亲密情景,外人不知,难免疑心,无奈自己方才叫他同坐,又谈了好一会,井无丝毫错处,不能怪人,不知说什话好;惟恐有人走来,刚一起立,猛瞥见身后夕阳已然落山,只剩一角残红尚未沉没,谷中山石花草映成了一片暗红色,前途已是暗沉沉的,大半轮明月业已挂向峰腰乔松之上,天空中已有三两点疏星隐现,分明天已不早。如非当日天光晴美,稍有云雾便是暮色昏茫,离夜不远。
  想起前途还有百多里才能赶到小盘谷,小妹决不会如此荒疏,到了前面小峰毫不等候,也不来寻,便自上路。这一惊真非小可,心里一急,忙将连珠流星取出两支最大的向空发去,接连两串五色火花,似火箭一般,带着轻雷之声,朝小峰那面冲霄直上,斜射过去。暮色苍茫中,宛如两条小火龙,飞得又高又远,到了云边才始消灭。
  江明早已陶醉在水色山光、花香鬓影之中,急切问还未想到别的,见阮菡忽然惊慌起立,连发流星,笑说:“这流星真做得好,姊姊她们许还未到,二姊为何惊慌?”
  阮菡气道:“你还说呢!平日看你何等聪明心细,今日会这样糊涂,只顾贪玩,连时间早晚都不知道。你知我们在此耽搁了多少时候么?我们刚来此地时,太阳还有老高,就这三四里路看花说笑,竟去了一两个时辰。凭我们的脚程,这一点路不同如何走法,也往来它个好几次。我们还说无心耽搁,大姊、三妹她们理应早到,为何不见,也无信号发出?这连珠流星乃兵书峡特制,多少年来从未用过。去年除夕,爹爹拿了许多回来,与我们当花炮玩。我想将来也许要用,留了一半,没有放完。这次出门,为防万一姊妹走失,带了十几支。就是我们谈话出神没有看见,声音也听得出,如何毫无动静?她二人又极细心,如到前面,必要寻来,断无不顾而去之理。此事奇怪,莫要她们途中遇敌,那才糟呢!”
  说时,二人已同起身,边说边往前飞跑。
  江明也被提醒,忧疑二女安危,又惊又急,同时想起以前听师父说,凡是名山大川、风景清丽之区,多有高人隐士隐居,或是盗贼恶人潜伏其中。这一带风景之好从未见过,尤其这条山谷,所有花草泉石都似有人常时整理,清洁异常,不似别的荒山虽也有那极好风景之区,大多带点荒野气象,不是落叶飘萧,残花满地,便是草莽纵横,灰尘堆积,干净地方极少。就是遇到繁花盛开,绿潮如海,沙明水净,景物清华,最清丽干净的所在,多少总有一点芜乱之迹,与此迥不相同。照此情势,就许有什异人奇士在此隐居。对方如是坏人固然不妙,再要与强敌一党,更是凶多吉少。越想越急,连骂自己粗心大意,依了二姊,不在当地停留,也许赶上,就是她们遇见敌人,也可应援,何至于此?
  阮菡见他愁急非常,不忍嗔怪,改口劝道:“你不要急,休说大姊为人,便是莲妹也不会便有凶险。你以为不见流星事更可虑,我此时想起大姊何等谨细,三妹也颇机警,如遇强仇大敌,狭路相逢,定必先发流星警告,将我们引去,怎会这等清静?空山传音,有人动手喊杀,老远都能听见,何况相隔只是一条山岭,多少总可听出。一路之上声息全无,在谷中耽延了这些时,也未发现有人寻来。她们途中虽然一定有事,照我看法,还是平安的居多,否则她二人武功俱都不弱,大姊新近得到一口好剑之后,又经高人传授,学成剑术,以前根基更扎得好,限于天赋,真力固是稍差,遇见强敌,上来如不能胜,斗久难免力弱。
  但她所说多半自谦。日前途中无事,我们三姊妹同习越女剑法,她那内家真力并不算小,尤其师传越女、猿公交互为用的二十六式连环剑变化无穷,稍差一点和不知底的敌人,不等使完已早送命。就是真力稍差也不妨事,何况是她自己疑心,专拿两位师长来比,并非真的如此。哪有遇敌不胜,凭她二人的轻功脚程,连警号都发不出之理?倒是你说这里风景好得奇怪,必定有人隐居的话料得不差,也许遇见什人,被其留住,情不可却,途中有了耽搁;又有别的顾忌,不便妄发警号。她们决不会自行上路,我们只照来路迎去,多留点心,就不遇上,也必能够发现,放心好了。”
  几句话的工夫,二人已跑出谷口,到了小峰前面。一看形势,来去两路野草甚深,并无刀剑斫折之痕,忙往来路回赶。眼看天色黑了下来,初升起来的明月本不甚亮,又被山崖挡住,前面黑沉沉的,遍地灌木,野草丛生,有的地方,不用刀剑开路简直不能通行。江明虽听阮菡劝慰,心终愁急,知道敌党凶险,内中又有迷香等毒药,二女身旁虽经车、卞二人和黑摩勒前后送了两种解药,万一行路疏忽,骤出不意被人迷倒,如何是好?路又如此难走,一时情急,瞥见身旁不远横着一片崖坡,草木比较少些,忙喊:“二姊,快到这里来!”
  说罢,施展轻功,径由灌木丛中,用草上飞的身法蹈枝而渡,接连两纵便到了侧面坡上。
  阮菡跟踪在后,方说:“明弟不要太慌。前途难料,天色昏黑,留神忙中有错。万一伏有对头,岂不是糟?”
  话未说完,忽听一声轻雷由下而上,一串红绿二色的火星直射高空,朝小峰那一面飞去,正是平安信号,不禁大喜,忙照火星出现之处越崖而过,往下面山径中驰去。下面地势也是丛莽怒生,甚是难走,二人急于寻到小妹、阮莲,一面纵高跳远,如飞前进,遇到草多之处,用刀开路,一面又取一支流星朝前放去。
  江明从小随师,生长黄山,轻功最好,所练踏雪无痕,草上飞的功夫,比黑摩勒功力还要较深(事详《云海争奇记》),阮菡自跟不上。见当地草莽太多,地势崎岖,高低不一,时有溪流、山沟阻路,天太昏黑,江明进得太猛,恐其失足跌倒,落沟遇险,忙喊:“明弟等我一路,不要这等心慌!我们路又不熟,跌倒怎好?她二人已有下落,人又平安无事,今夜大半不能赶到地头,忙它作什?”
  江明正往前面飞纵,闻言想起阮菡只比自己大了一两岁,又是少女,初次出门,这样昏黑难走的路,如何将她丢下,忙即收势。因是提气轻身、“蜻蜓点水”身法,借着剑上余光,看好前面落脚之处,不问山石树枝,飞身其上,双脚稍微一沾重又纵起,有时黑暗中一脚落空,踏在野麻荆棘之上,只要脚底一虚,立用内家轻功、师传绝技,身子往前一蹿,双手一分,把真气往上一提,凌空旋转,仍能往前飞纵出去,稍有着落便可纵起,但是停留不得。又知那一带野草最多,一不留神便要踏空,惟恐下有污泥,百忙中瞥见左侧有一片隆起,就势把身子一偏,由横里飞纵过去,落地一看,竟是大堆山石,刚刚立定,笑答:“二姊留心,这里草多,我真太冒失了。”
  忽然发现前面横着一大条黑影,不见一点树枝,似有一片空地。还未看清,身后一亮,回顾一条人影,带着一团银光,已凌空飞落,由斜刺里纵将过来。
  原来阮菡正追之间,忽然想起覆盆老人赐有一粒蛟珠,大如鸡卵,用以照路,二十步内光明如昼。因上路时江小妹说,这颗夜明珠随便显露容易生事,勾引盗贼恶人抢夺,特意做一丝囊装好,再用双层黑绢包在外面,藏在身旁一直不曾取用;空山无人,二女既在前面无事,正好照路前进,随手取出。刚把外层黑绢袋去掉,取出丝囊,眼前立时大放光明,宛如一团微泛青色的银光托在手上,妙在那么亮的一团光华,看去一点也不射眼眩目,心中一喜,见江明已向一石堆上纵落,珠光一照,看得更清,踏着沿途灌木小树,飞纵过去。
  二人相见,正要埋怨,珠光朗照之中,江明忽然看出前面黑影乃是一条又宽又深的大壑,离尽头相连之处还有二三十丈。因两崖地势成一斜坡,草树繁茂,天太昏黑,崖边又有许多较高的灌木,如照先前那样轻身纵跃,一味急进,必从那排灌木之上纵去。大壑隐在前面,不是方才往旁一纵,急切间决不知道下面隐有一条绝壑。凭自己的目力,到了崖边即便看出,骤出不意,人已前纵,十九无法收势,定必一落千丈,坠入壑底,多好本领轻功也无幸理。想起母亲、姊姊平日劝诫之言,心里一寒,忙对阮菡道:“小弟真个粗心大意,没有二姊招呼,再纵两纵,连命都没有了。”
  阮菡见他满脸感愧之容,再看前面形势如此奇险,不由胆寒,江明已在赔话,暗幸之余也就不忍怪他,笑道:“你往日也颇谨细,今天怎会变得又蠢又粗心?这大一个人,以后还要常在外面走动,如其无人作伴,我真代你不放心呢!”
  江明接口答道:“我有二姊一路随时管教指点,还怕什么?”
  阮菡心中一动,见江明正朝前面查看地势,知是无心之言,故意气道:“你近日不像以前老实,又无人教你,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我说的是将来,不是现在,莫非我跟你一辈子,永不离开?”
  说完,觉着内有语病,脸方一红。江明本想说:“永不离开才好,我真舍不得你。”
  刚脱口说了“永不”两字,猛然警觉,少年男女,黑夜荒山无人之际,这等说法易生误会,话到口边,忙即止住,再往深处一想,心方微荡,脸涨通红。
  阮菡见他欲言又止,神态不似平日自然,娇嗔道:“你永不什么?”
  江明看出阮菡珠光人面相映成辉,秀目含威似有怒容,越发慌道:“我是说,永,永,永不这样冒失。二姊不要生气。”
  阮菡见状,知他本心不是这等说法,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以后说话举动都要留神,老实点好。只管惹我生气,从此休想理你。也不知好好一个人怎会变得这样,莫非和黑师兄刚见一面,就把他的油腔滑调都学了来?你看你方才那样忙法,这一说话,又不走了。方才如不是你中途说要看花,不是早追上她们了么?差一点没有把命送掉,还在贪玩呢!”
  江明还未及答,又有一串流星由左侧面飞起,这才看清来势。先前急于要追上二女,赶奔了一程,无暇判别,走得太忙,又未看准方向,已然走歪了些。不是流星再起,不但冒险,还要把路走错,忙照流星飞起之处转身赶去。刚走出二三十丈,便将那一带满生草莽灌木的野地走完。前面山清水秀,花木泉流到处都是,虽没有山阳一带风景清丽,却也不是寻常荒山野景。月光也渐高起,现将出来。沿途景物,没有珠光映照,已能看出。江明说:“此珠太亮,这里必有人家。姊姊她们不知何故不曾迎来?看所发流星,就未走远离开,也必停在原处。莫要本来无事,为了珠光大明,多生枝节。月光已明,能够看出路径形势,二姊将它收起吧。”
  阮菡笑答:“有理,果然听话。细心一点,不像方才冒失,这样才好。”
  说时,刚把绢袋取出将珠藏起,猛瞥见流星起处,前面树林之中忽然大放光明,定睛一看,正是同样珠光,远方看去,分外明辉朗耀,把那一带树林都映成了银色。只不见二女迎来,好似停在林中不曾移动。觉着二女不应在途中耽搁这久,所发流星红绿二色,本是回答平安的信号,方才谷中所发必已见到,第二次带有黄色火星,催令速往,当然急于见面。回走已好几里,离开原路颇远,快要绕往日间改道的岭阳一面山水风景佳处,这粒珠光也必老远望见,为何隔了这些时不见迎来,又将妹子身边那粒蛟珠取出对照,想催自己决去,并恐暗中走迷之意?她二人定在林中不走,必有原因。
  越想越觉奇怪,不约而同生了疑心。估计途程还有两三里路,略一商量,料定二女途中必有事故,否则不应谷中流星发出好些时,走了一大段方始得到回答。二女本往小峰一面会合,反往回路退走,又停在前面林中不动,连催快去,分明不能离开荒山深谷。无事便罢,如有变故或受强敌围攻,决非小可。也许被困在彼,或是敌人虽被打退,却有一人受了重伤不能上路,在彼待援。心中愁急,又恐还有敌人伏伺,不敢大意。刚一避开正面,发现旁有小溪,忙纵过去,借着沿途树林遮蔽,施展轻功,脚底加快,轻悄悄掩将过去,一面留神朝前注视。
  不多一会,便见三条人影朝方才来路照直迎去,其行如飞,三人两高一矮,均是男子,身旁也各带有兵器。方料不妙,三人走到半路忽然分开,一个并将身后宝剑拔出,朝来路小峰一面急驰而去,看去地势颇熟,比自己方才所走要近得多。一个到了先取蛟珠的乱石附近,也将兵器取出,另一手朝腰间摸了一摸,似还取有暗器,跟着人影一晃便不再见。还有一个矮子,上来手中便持着两道寒光,似刀非刀,走得最快,轻功似不在江明以下,凌空一跃便是十来丈,先在后面出现,晃眼之间追过二人,把手中刀一挥,人便赶往前面,到了来路草莽之上,毫不择路,带着那两条寒光,星飞电跃,径由灌木枝上飞驰过去,疾如飞鸟,再一转眼,便将大片草莽越过,往今早来路驰去,也是一闪不见,好似作品字形,分成三面埋伏。
  二人心想:方才曾取珠光照路,对方必已看出下落,也许连人都被望见,如何来路不曾遇上,也未搜寻,只一个埋伏在乱石堆附近,另二人反倒分开,仿佛只知敌人要来,想要分头埋伏,并未发现自己神气。好生不解。因已看出林中有敌,看那身法,无一弱者,又均男子,越料小妹等被困林内,所用流星宝珠也许已落敌手,想将自己引去,并非二人所发。正惊疑问,前面珠光忽隐、相隔也只十多丈那地方是大片花林,花开甚繁,有两三处火光隐隐透出,并有人影闪动,月光更明。那花形似玉兰,但是较小,满树皆是,月光之下白如玉雪。后倚崇山,前有清溪,除却来路一片草莽灌木,肢陀荒野而外,远近峰峦矗列,奇峰怪石,盘松修竹到处都是。山风过处,时起清吹,暗香疏影,花月交辉,更显得夜景清丽,山水雄奇。
  二人心中忧疑,虽觉沿途景物甚好,与日间所见,又是一种情趣,也无心情观赏。林旁立着大小好几幢怪石,朵云拔地,虎跃猿蹲,飞鸟盘空,重台叠秀,都只两三丈高大,小的宛如新重解箨,高还不到一丈,但均瘦硬雄奇,孔窍玲珑,意态灵动,形势奇绝,一面背着月光,正好藏伏;刚轻悄悄掩到一处上有藤花下垂的小峰后面,想往林中窥探好了虚实再掩将过去,忽听一男子口音说道:“姊姊、世妹不必忧急。陈二兄虽说他途中遇到你们对头,一则相隔尚远,就是你们四位途中耽搁,这条路向无外人往来,我在此山住了四五年,主人住得更久,因为地方偏僻,隐藏乱山深处,无论来人如何走法,均不会由此经过。途中岔道又多,就是来过的人稍微疏忽,把来路那几条入口要道差过一点,也走不到这里。
  诸位姊妹如非有人指点,开有路单地图,休想到此,何况这些不知底细的贼党。方才还恐令弟、令姊寻你们不到,赶往前途,姊姊又难起身追去,彼此相左,难免惊疑愁虑。后由二哥前往追赶,看出野草甚深,不似有人走过,照情理又不应走得太远,姊姊又说到了小峰必要等候,这两条去路以外别无途径,只得赶回。归途经过谷口,不见有人在内行走,以为是在岭南把路走偏,无意之中走往余家,也未入谷细看,想往岭南一间。半途发现流星信号,看出人在小峰一面,快要寻来,这才赶回送信。
  三妹知道,又连发流星,久候未来,正在盘算远近,劝二位姊姊不要担心。后有人来,说在途中见有两次流星,一东一西飞扬空中。一处似由这里发出,知我从无此物,还在奇怪,到后和我一说,这才想起方才风力太大,小峰一面和芳兰谷一带地势最低,又有大片山峰挡住,再被逆风一吹,怎能看见?果然不多一会便见二姊明珠放光,连人影都能看出,三姊也将宝珠取出,引其前来。后见珠光忽隐,忽然想起光华太亮,万一贼党由附近山上经过,岂不引鬼入室?才请收起,并请陈二兄等三位迎上前去,三面埋伏瞭望,以防万一。前面二位兄姊此时不见寻到,也许因为二位姊姊不曾去往约会之地,虽发信号、明珠,人却不见,生了疑心,初来地理不熟,难免走慢一点。我想他们就是绕路掩来,未与陈兄等遇上,也快来了。三妹不信,不妨出林一看,喊上两声必有回音,放心好了。”
  二人闻言心中略宽。因未听到小妹、阮莲语声,还不敢冒失走进。听完,阮菡拉住江明,刚把手一摇,令其稍停,等二女有无回答,相机进退,随听阮莲答道:“我料也是如此。我这位姊姊,姊弟二人虽然骨肉情厚,但知李兄侠肠高义,焉有不信之理?她这面容愁苦,想是药性发作,并非因为方才所说。家姊珠光连人都已看见,我又取珠对照,断无不来之理。就是人地生疏,事出意外,也耽搁不了多少时候。再等一会不来,我再出去喊她吧。”
  随听小妹呻吟说道:“我想贼党如此厉害,人数又多,就是主人本领高强,二位妹子和舍弟也能应付一二,将其打败,可是一有漏网,贼党人多,必来寻仇。我们已对不起李兄了。主人隐居在这样好的名山福地,自耕自食,远隔尘世,何等安乐自在!再为我们从此多事,越发使我同心不安。我并没有不放心,他二人也许已来林外,想要窥探明白才行走进,转眼必到,三妹不要去吧。”
  二人在外,先听阮莲答话,心方一喜,后来听出小妹竟似受了重伤,难怪不曾迎来,全都大惊。勉强听完,江明首先情急,急喊一声“姊姊”,当先赶进,阮菡也忙跟在后面。刚到前面花林深处,便见林中心现出两亩许方圆一片空地。左首一幢竹楼,上下两间,门窗洞启,看去形似一座双层凉亭。楼前花松环列,并有一片池塘与溪流相通,内种荷花。花树下面放着几件石凳、石桌和竹榻等用具,石上还有茶炉、酒杯等物事。楼旁两株大花树下,用厚布结成一条悬床,上设枕褥,小妹卧在其上,离地三四尺,身上盖有一条薄被,看去十分温软舒适。前面花枝上还吊着两盏明灯,灯光花影之下,照见小妹面容微微有点浮肿,秀眉紧皱,似颇痛苦,语声微弱,呼吸不匀,有被盖住,也看不出伤在何处,瞥见二人赶到,似甚惊喜,只喊得一声“二妹、明弟”便喘不上气来。阮莲坐在床前竹椅之上,似未受伤。对面一张竹榻,上卧一个中等身材的少年,刚刚坐起,身上被头还未全去,仿佛有病神气。
  江明、阮菡见状全都愁急,一同赶过,刚喊了一声“姊姊”,小妹一面回应,头对阮莲一点。阮莲已早起立,连忙拦道:“姊姊、明弟不必惊疑,大姊并未受伤,乃是因祸得福。初到时我大粗心,把主人费了好几年心力才得到的灵药平空糟掉,如非机缘凑巧,更要叫我羞死,那才对不起人呢。先和李六哥见面,再说经过吧。”
  说时,那姓李的少年也自起立,走了过来。二人见他身材不高,貌相却极英俊,辞色谦和,由阮莲分别引见。因主人也是刚刚服药,药性快要发作,须有半夜痛苦,先备好的软床悬榻已被小妹初来时占去,主人执意相让,自卧竹榻,正等药性发作,见有外客,起来招呼。楼中还有一个随同照料的矮子,原在准备酒食,也忙赶出,一同强劝主人安卧,方始互谈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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