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老人见二伊未回,料其抗命,本就大怒,同时又听人报,二伊已与水氏弟兄勾结,同往小菱洲蛊惑龙、郁两家后辈,并有投贼之意;越发气愤,亲笔写了一信,命众人赶往小菱洲去见两家长老和龙九公,照书行事。小妹等刚到路上,因向超然先回,已先得信,知道众人就要起身,便令端木琏、龙绿萍驾舟赶来,恰巧中途相遇,同往小菱洲赶去。到时,黑摩勒师徒连同两家男女少年,均被九公用萧声引往洲南竹林隐僻之处,同时发现外客来访,所以一曲未终人便走去。
九公乃龙家族祖,孤身一人,没有子孙,表面不大管事,实则本领最高,暗中主持,除洲主龙吴外,以他权力最大,无事不可做主。当日原因近来两家后辈行止不检,常犯家规,近并引鬼入室,故意假手外人使知警戒。见过小妹等来人,便令去往洲南竹林擒贼。阮氏姊妹断定贼党必由水路逃走,正在防备,因见敌人暗器阴毒,恐众受伤,赶往相助,差一点没被逃走。见那老头不特武功惊人,听口气竟是父亲尊长,心方一动,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一位太师伯,忙即跪倒,笑说:“你老人家便是昔年湘江投水的大师伯么?”
老头接口笑道:“你既知道,不必多言,照我所说行事,快到那面去吧。”
吕、江诸人也同赶到,闻言未及拜见,老头已转身走去。
阮氏姊妹知道此老性情,忙将众人止住。再往侧面一看,水云鹄虽然受伤被擒,人已半死,黑摩勒那面却几乎受了重伤。同时,湖边有一小快船如飞驶来。船上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全身佩带有不少刀剑,满脸杀气,目射凶光,恶狠狠纵往前面岸上,连船也没有系,急喊一声,便朝水云鸿面前扑去。忙同赶往,到后一同,才知黑摩勒连胜之余未免轻敌,不知水氏弟兄均有惊人武功,大的更强。方才连伤两人,乃是对方大意,见他手无寸铁,没想到手中还有两只小钢镖,那镖又是异人传授,百炼精钢,锋利无比。硬功多好的人,事前如无防备,也禁不住,何况水云鹄正想用暗器伤敌,心神已分。自己得胜,全出侥幸,仗着心灵手快,身法灵巧,出其不意,将水云鸿踹了一脚,就势飞纵出去,退出老远,心更得意。
倒地之后,方想这一脚少说也有五六百斤力量,休说人的手指,便是一根极粗的树干或是石头,踹上也非碎不可,敌人如何未伤,踏将上去,弹力这等强法?忽听敌人大声笑骂,目光到处,瞥见铁牛已与主人联合,同追伊华,另一面又有几个少年男女分头赶来,为首两人已先跑到湖边,正是望云峰阮氏姊妹,吕不弃同了江小妹也从右侧一面追到,身后还有数人,均是同辈好友,义弟江明也在其内,本是一路,忽又回身往追铁牛,余人均离当地不远,不由喜出望外。高兴头上,竟把方才所想忘却,对于敌人所说也未理会。就这目光旁注、心神略分之际,忽听呼的一声,敌人已由前面凌空飞来,身在空中,双手齐张,宛如一只大老鹰当头扑到。
黑摩勒艺高人胆大,明知敌人厉害,仍想迎敌,刚把双足用力一点,待要施展七禽掌法,不等敌人下落,就势反击,猛听身后有一老人大喝:“此是飞鹰铁爪!你功夫不曾到家,硬对不得!”
心方一动,人已纵起,双方相隔还有一两丈高远,便觉一股极强烈的压力,随同敌人带起来的疾风,从对面猛袭过来,敌人两手,钢钩也似,已由分而合缩向胸前,快要迎头抓到。这才看出厉害,心中一惊,忙即施展七禽掌法中“惊燕穿帘”的解数,身随来势一偏,往旁侧转,再将双手一分,身子一挺,“鱼跃龙门”,往斜刺里平蹿出去。
水云鸿恨毒黑摩勒,满拟万难逃脱毒手,眼看击中,不死也必重伤,不料对方身手如此灵巧轻快,真和飞鸟一般,比方才两次纵起动作还要神速。最气人是上来也曾防到敌人身轻力健,纵跃如飞,容易闪避,并未施展全力,打算看准来势,然后盘空下击。及见敌人见此猛力声势,非但不逃,反倒迎面飞来,以为此举正合心意,忙以全力发难,万想不到会在危机瞬息、千钧一发之间居然滑脱。一下扑空,去势太猛,无法收转,不由怒火上撞,厉声大喝:“小贼今日死在临头,还想逃么?”
说罢,脚才沾地,重又飞身纵起,转朝侧面飞扑过去。这次因觉敌人身手灵活,格外留意,心正暗骂:“小贼,我已试出你七禽掌,不出我所料,在我这飞鹰十八扑之下,任多狡猾,休想活命!”
忽听有人“哈哈”一笑,百忙中未及细看,正往前扑去。
黑摩勒仗着高人传授,虽未被他扑中,但已看出厉害,暗忖:这厮一双鬼手下过苦功,只要正面不被抓中便可无害。正想施展乾坤八掌,看准来势,地面迎敌,等将对面来势避过,再行回攻。不料敌人数十年苦功练成独门绝技,动作快极,刚一沾地,“蜻蜓点水”,重又飞身扑来,眼看全身已在敌人掌风笼罩之下,暗道“不好”,正打算施展乾坤八掌败中取胜的险招,索性不躲,拼着冒险,用新学的内家劈空掌挡他一下,只能敌住五六成便有胜望,凑巧还可使受重伤。刚把全身真力运在手臂之上,待要往前迎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忽由身侧竹林中飞出,照准敌人迎去,身子笔直起在空中。双方还未对面,相隔数尺,来人左手反掌一挥,右手往前一扬,水云鸿已被凌空打落,几乎跌倒。认出来人正是龙九公,立时醒悟,忙即上前拜见。
九公一面伸手拦住,笑对水云鸿道:“你不服么?”
水云鸿朝龙九公看了一眼,忽然失惊道:“我当龙九公是谁,原来是你老人家。这还有什说的!领死便了。”
九公笑道:“想你当初本是我好友门下,因你兄弟云鸽淫凶为恶,到处害人,你也受他连累,逐出师门。两次被强敌围困,均是我解救。你曾对我立誓,从此管束兄弟,勉为好人。不料竟会投在芙蓉坪老贼门下,往来江湖,做他耳目爪牙。我早知道你虽投身贼党,不过平日挥霍已惯,为守当年对我誓言,又不知我是老贼仇敌,你兄弟又在一旁极力怂恿,贪他重金礼聘,苟安一时,并非本心,也未杀害一个善良,所有为恶之事均是你兄弟所为,与你无干。此次来我小菱洲,一则受了老贼多年重礼,以为得人钱财与人消灾。
你弟再一强劝,同时巧遇伊氏弟兄两个败类,两下合谋,打算杀死黑摩勒,就便探看小菱洲虚实,并将伊氏弟兄引往芙蓉坪,献那所得宝剑,报答老贼好处。先并不知我是昔年和你师父时常往来的风师叔,这还情有可原,但听你方才所说,分明看我龙、郁两家后辈均是无知无能的少年,生出恶念,公然叫阵,打算少时得胜逃走,他们一拦,立下毒手,太已目中无人!你弟更是可恶,妄想用他毒药暗器暗算他们,先被几个外来女客将铁羽飞蝗破去,逃时又遭恶报,被我一位老友隔水一掌打昏水内。我料他已受内伤,必难活命。你的罪恶虽然比他较轻,但你来作奸细,当已听说这里的规矩。还有你那妻子陈玉娥乃我故人之女,我十五年前两次救你,俱都看在她的份上。你夫妻平日均在一起,今日怎未同来?现在何处?”
水云鸿自见九公,便恭立一旁,面带忧急之容,闻言好似有了生机,躬身答道:“侄女玉娥屡次劝我,说兄弟为恶多端,必有报应,最好和他分开。小侄总觉骨肉之情,又受芙蓉坪多年重礼,恐人见笑,因循至今,兄弟又不听劝,想起便愁。这次奉了老贼密令,暗害黑摩勒或是生擒回去,玉娥又曾劝阻。无如老贼厉害,常时命人来寻,昨日又派了两个著名水贼来约下手,迫于情面,只得答应。当其未来以前,刚在湖口附近探出黑摩勒下落,并还见过一面。正想下手,忽遇都阳三友出头阻止,小侄夫妻便知不妙。无奈势成骑虎,兄弟和贼党当面再一激将,无法改口,才在暗中约定,只等杀死黑摩勒,将伊氏弟兄连人带剑送往芙蓉坪,拿了老贼酬谢,便是兄弟不肯,小侄夫妻也必洗手归隐。玉娥这类事向不出手,因听我说只此一回,也带了几个同党,坐了自用快船在后接应,此时如来,必在乌鱼滩附近。”
还待往下说时,忽然瞥见乃弟昏倒水中,被人拉起,似已伤重身死。正在伤心落泪,又听妇人哭喊之声。回头一看,正是妻子陈玉娥,全身披挂,赶来拼命,另有好些少年男女已由前面沿湖追来。知其天性刚烈,夫妻情厚,当着九公,恐其无礼,忙即转身,飞步迎上。
黑摩勒和旁立诸人正要追他回来,九公笑说:“他不会逃,最可恶是他兄弟。此人颇有用处,你不妨做个好人。”
说时,水云鸿已先大声疾呼:“恩人风师叔便是此地诸位长老之一,快些同我上前领罪,不可无礼。”
话未说完,玉娥已认出九公立在前面,丈夫也还未死,忙把身上所插兵刃暗器连皮带套匆匆取下,一同赶来,扑地便拜,哭喊:“恩叔,侄女情愿代夫领死,千万饶他一命!”
九公见他夫妻跪在地上,一个哭喊,一个落泪劝说,争先求死,面色一沉,喊道:“你们快些起来!我见不惯这样乱七八糟的瞎吵。就是要死,也要把话说明。这里的事,你是如何知道?”
玉娥起立,忍泪答道:“侄女该死!先同三个水贼赶来接应,中途发现人蛟恶斗。三贼自恃水性,又见黑摩勒在船上,贪功心盛,入水窥探,想要乘机下手。后由水镜中看出三水贼和姚五他们均为敌人所杀,才知暗中还有能手。正往来路逃回,忽然想起丈夫尚在此地,敌人如此厉害,心中不安。观望了一阵,见那么厉害的恶蛟竟为敌人所杀,越发害怕。浪平以后打算悄悄掩来,将他弟兄接回,忽一穿黑衣的秃老前辈跳上船来,说起他弟兄凶多吉少。经我再三哭求,才说他是先人老友,覆盆老人也来此地,蛟便是他所杀。
由随身旁取出一块竹牌,说是当年中条山群英大会,数十位老前辈议定的免死牌,能否赶上却不一定。侄女得信,心胆皆寒,水性又不甚佳,加急赶来,老远望见云鸿被人凌空打落,以为到晚一步,误了丈夫性命。到时,又见二弟云鸽打死水内,越发情急。事前原有准备,云鸿一死,便与敌人拼命,并不知恩叔在此。还望看在先人与那位老人份上,格外开恩,饶他一命。”
说罢献上竹牌,泪流不止。
九公将牌揣起,正色说道:“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我乃主人远族,一向客居在此,虽和我的家一样,能够做两分主,但是这里对于奸细必杀无赦,就有这面免死牌,也难由我坏了规矩。”
玉娥闻言,急得浑身乱抖。
黑摩勒和江小妹见他妻夫情长,心中不忍,知道九公故意做作,同声急口道:“这位大嫂实在可怜,便她丈夫也非恶人。这里规令虽严,还望老前辈做主,想什方法救他才好。”
水云鸿闻言,朝二人看了一眼,并未开口,玉娥已朝二人拜道:“你两位真是好人,如能代向恩叔和各位长老求情,杀身难报。其实这都是他那个禽兽兄弟害他的,他何尝不知善恶好歹呢?不怕诸位见笑,他骨肉之情太厚。十年前,水老二调戏我两次,我和他说,他都若无其事,反倒劝我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还说什么别的?”
水云鸿在旁低语道:“你何必如此气苦?老二醉后无礼不就是一回,次日已向你认错了么?当着外人,说他作什?”
玉娥气得哭道:“你这糊涂虫哪里晓得!这禽兽第一次不曾如愿,被我告发,隔不多天,又用阴谋毒计想要用强,我还几乎被他所伤。我因见你虽然劝我,表面不说,人却气病了好几天。你虽说是感冒,并非为了此事,我却明白,恐你痛心,人又气病,隐忍至今。后来劝你以船为家,便为避这禽兽。我当时受他威逼,与之拼命,臂伤尚在,你当是假的么?我已看出恩叔怜我身世,也许生机未绝,但见那禽兽一死,你未必不记仇恨,又去从贼。你虽不会忘恩负义,敢于违背恩叔之命,我不说出这些丑事,你仍难免伤心,谁不知家丑不可外扬呢?”
说罢,泪流不止,水云鸿也不住摇头叹气。
九公朝玉娥笑道:“多年不见,你还是小时那样聪明,有此无发老友免死牌,生机并非没有。第一,须要洗心革面,改邪归正,然后将功赎罪。但是口说无凭,还要两个保人。那剑是他沉入蛟穴,也要他代为取出。你只算得一个保人,还有一个是谁呢?”
玉娥闻言,惊喜交集,忙即拉了丈夫一同跪谢,朝旁立诸人扫了一眼,方要开口。黑摩勒早得九公暗示,又听宝剑果在蛟穴之内,越发心定,笑说:“我算一个如何?”
九公笑道:“小猴儿不要大大方,他是你的对头呢!”
黑摩勒答道:“我已听出他夫妻的人品,情愿保他,决无后悔。那口宝剑,只有地方,我便能取,也不必请他代劳。那两个姓伊的叛师小贼,却是容他不得!”
九公笑骂道:“你这小猴儿实在淘气。来时分明带有青笠老人令符,偏不取用,差一点没闹出事来。伊氏弟兄得有青笠老人传授,虽因人品心术不正,老人不放心,未传本门真诀,但他二人用功极勤,又肯虚心讨教,常经黄生指点,武功全部不弱。大的被你打伤,乃是一时疏忽,侥幸成功。这两人如其合力来攻,你想将他们除去,决非容易。他和我这里几个无知后辈交情颇深,小的此时是否逃走,还难说呢!”
说时,铁牛先自赶到,说:“方才伊华乘机逃走,铁牛追出不远,被这里两位叔伯拦住,说:‘那一带向例不许外人走近,伊华不会逃走。九大公已然出场,我们已知你师徒不是外人,可速回去,我们自会向他弟兄查问明白,再来便了。’”
九公眉头一皱,一问伊华所去之所,转对水氏夫妇道:“黑摩勒为人,你夫妻当已知道。难得小小年纪,虽然胆大气盛,竟能以德报怨。我并非代他卖什情面,只为你妻,故人之女,人又极好,你虽从贼多年,并无大恶,拼担一点责任格外保全,既然饶你,便不使你难堪。方才的话想已听明,你意如何?”
水云鸿凄然答道:“侄儿夫妇蒙恩叔两次救命之恩,便无今日之事,也必惟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前为了弟兄情厚,明知二弟不肖,终想委曲求全,没料到如此可恶。今始悔悟,挽救已迟。现蒙恩叔不杀之恩,万分感激。为免嫌疑,还望恩准侄儿夫妇随侍恩叔隐居在此。一则免去有人多心,二则老贼见所派来的贼党,连同侄儿夫妇兄弟三人全数失踪,必以为死于敌手。好在此次所派贼党均是水旱两路的能手,只有三人后来,又为黑老弟等所杀。
姚五昔年黄河大盗,洗手之后,形踪最是隐秘,此次应约而来,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决不至于走漏风声。时机一至,恩叔如有使命,或明或暗,均有不少便利,免得离开此间,遇见贼党,多生枝节,不知可否?还有那口灵辰剑,外人得去必不会用,一个不巧反为所伤,现沉蛟穴泉眼之下,水性稍差决难下去。何况还有三条恶蚊,均有一丈多长,力大无比,猛恶非常,偏巧水口又被母蛟冲破,无法隔离。这三条恶蛟凶恶长大,又通灵性,放入湖中,久必为害,再想除它,更是艰难。并非小看黑老弟,此事原是孽弟阴谋,弄巧成拙,下有泉眼,多么艰危,也应由小侄将其取出,奉还原主,才是道理,恩叔以为如何?”
九公笑说:“我深知你为人心性,无须表白。既肯放你,去留任便。黑贤侄尚且信你,何况于我?不过你说的话也颇有理。此时回去,遇见贼党,必生疑心,多出枝节。在此暂住,将来遇事果有用处。少时我便命人为你夫妇安排住处便了。当初大小四蛟窜入水洞之时,大家本要将其除去。我因昔年看出洞底藏有泉眼,但是石坚口小,洞中水大,更有暗流,不是寻常人力所能开通,虽是本洲一个极大的水利,用处太多,盘算多年,苦无善法,难得有此巧事,想将四蛟驯养训练,将来借蛟之力开通两处泉眼,以便利用水力,兴建各种水磨、水车灌溉田亩。
后见大的一条初来时,蛟尾已被斩断,藏伏水底,尚还老实,等到蛟尾重生,渐渐野性难驯,常在洞中发威怒吼,乱窜乱迸,便恐出事,想要杀以除害。后见小蛟灵巧解意,杀母留子,于理不合,我和诸位长老又给它吃过两次苦头,居然安静了些,方止前念。上月见小蛟成长大快,都是雄体,比大的还要猛烈狡猾。两家后辈年幼无知,均喜调蛟为戏。中有一蚊突发野性,纵身出水,一尾扫上,洞壁上面崖石竟被打裂一大片。如非我事前准备周密,人立之处均有退路,加上好些防御之物,必有三人被蛟打死。他们都喜那皎,恐我除害,并未告诉。我已看出天生恶物难于制服,每当两家后辈前往调弄,老蛟必在铁闸之外怒吼作势,与小蛟鸣声相应,似在一旁指点,生了杀人凶心。
当初原恐除它不易,稍一疏忽便毁水洞奇景,又想借它之力开那泉眼;今日才知这东西端的凶狡非常,竟欲用水磨功夫攻穿两条水道,泉眼也被开出两丈多深一个洞穴,想由地底逃窜出去,然后兴风作浪,引了湖水,倒灌报仇,心机更深。为防被人看出,只一有人在旁,必由一蛟将水搅浑,以为掩蔽,幸而泉眼石质坚厚,攻穿大难,否则还要发生洪水急流,此洲虽然未必全部掩没,水洞奇景必为所毁。此时泉眼被它开得正好,两条水道也未穿透洞外,老蛟已死,除它恰是一举两得。那口灵辰剑如在手内,杀它极易,偏又被你兄弟沉人泉眼之下。水力猛得出奇,便那宝剑也在里面翻滚,并未沉底。
今早我已看过,洞中三蛟本就猛恶,老蛟一去,越发激怒,终日在内奔腾跳掷,凶威大发,不是上次想用长尾打人,扫在铁栏钧刺之上,将皮鳞伤了好些,吃过大亏,四壁上面水洞奇景,必被毁去无疑。洞中恶浪如山,水气笼罩全洞,形势十分险恶。黑贤侄固是看事太易,你也不知厉害。覆盆老人不走还有法想,否则各位长老现正有事,我虽能够下去,一人要敌三条恶蛟,又要先将宝剑取上,出其不意将蛟杀死,岂非难极?这不比你弟兄二人,在恶蛟野性未发之前,一面由同去诸人将两小蚊引开,老蛟和另一小蚊又防被人看破,守住两条水道,不来为敌,将剑投入泉眼,立时纵上,自然无事,你当是容易的么?”
说时,龙绿萍同了江明正走过来,朝九公行礼之后,因见九公和水、黑三人正在问答,只朝黑摩勒喊了一声,便在一旁静听。阮氏姊妹不知何故,见完九公使自离开,去了一会,忽又匆匆赶回,朝吕不弃、端木琏和小妹姊弟、龙绿萍五人偷偷使一眼色,引往一旁说了几句,便同往洲西沿湖走去,黑摩勒先未留意,及听九公说得取剑之事那么凶险,听口气暂时无望,似要等到诸位长老事完一同下手,想起武夷之行,心中一急,想和小妹、江明、吕不弃等商量,回头一看,只有阿婷在侧,几乎走光,忙问诸人何往。
阿婷笑答:“方才十四妹说,阮家姊妹因覆盆老人难得见到,别时又曾暗中示意,欲往求教,到此不多一会,便同走去。吕姊姊因和端木二姊备有一口好剑,欲往水中一试。跟着便见阮家姊妹走来,将他们都喊走了。”
陈玉娥始而惊喜过度,后又满脸愁容,她因取剑之事在旁忧急,忽然在旁脱口说道:“方才来时,曾听秃老前辈说他和覆盆老人湖中杀蛟原出无心。因有约会,一到小菱洲便要起身,此时必已走去。但我到前,湖中遥望,曾见二位姊妹所用宝剑寒光如电,必非寻常,如能借来一用,再由恩叔大力相助,同往水中杀蛟取剑,许能成功。”
黑摩勒立被二女提醒,暗忖:吕不弃已是剑侠中人,同来男装女子英气逼人,也是他们一流人物,便是小姊妹弟,新近也各得有一口好剑,如何忘却?
方要开口,九公笑道:“今日来的几个少年男女,多半带有宝刀宝剑,我岂不知?一则他们未必精通水性,有剑无人,仍是无用。泉眼水力大大,蛟有三条,我向不愿借人东西,就带你二人下去,仍是难于兼顾。阮家姊妹既与老人相见,必有除蛟取剑之策。这位老友,也真奇人,先是坚持要走,后见他在湖边出现,将水老二一掌打死,人便不见;只说已走,不料行前又将阮家二女引去。此时我才想起,二女是他本门中的后辈,人又那么灵慧,怪不得另眼相看,格外怜爱。他们必是听说蛟太猛恶,黑贤侄胆大好胜,故此不令先知,现在想已下手。你们不妨同去一看,得有老人指教,成功无疑。你们只作旁观,无故不要出手便了。”
水氏夫妇首先拜谢应诺,黑摩勒师徒也自心定。双方又各礼见,互致歉意,见九公已走,便同起身。两家少年男女本都在旁静听,闻言争先引路,陪着四人,一路说笑,往水洞赶去。
洞在洲西尽头一座形似菱角尖的石洞之中,前端大片礁石突出湖中,危崖十余丈,上下峭立,近水一半终年波涛冲激,浪花飞舞,声如雷轰,形势奇险。靠里一面峰顶缺口上挂着一条瀑布,凌空飞堕,到了半山,再顺山腰斜坡朝下疾驶,直至山脚广溪之中,然后分成许多支流,环绕纵横于全洲田野之间。登高遥望,宛如一条条的银练纵横交错,将大片绿野青原分别界破,疏林花树之中,时有水光闪动,人家、水田又都那么整齐清丽。众人还未走到,全都叫起好来。
水洞便在山的中部,入口是一圆洞,方广数丈,气象雄伟。隐闻水声澎湃,人声呐喊,杂以几声牛呜一般的怒吼,知道江、吕诸人已在动手斩蛟,忙赶进去一看,洞中地势越发高大,右面便是来路瀑布所在,左首似已通往湖中。前后共分两层,洞顶钟乳流苏,高低下垂,映着水光和落山斜阳,五色闪变,光怪陆离,甚是美观。全洞皆水,深约十余丈,水色甚清,本无际地,经过主人匠心巧思,就着两边崖壁上的奇石,开出两条走廊,高低蜿蜒,环绕前后两洞。外面各建有一列朱漆铁栏,高仅两尺,粗如人臂,坚固非常,凡是离水较低之处,地势均宽得多,后面并有洞穴退路,崖旁附设各种刀轮钩叉,均有机簧,随时可以发动。
最宽之处,竟有三四丈方圆,仿佛一片临水的平台,上面还种着不少花草,并有石榻、石凳之类以供坐卧,形势绝佳。这时因外洞水口已被母蛟冲塌,三条恶蛟均被铁闸隔断在内层洞里,泉眼本在洞的中心,水已被蚊搅浑,只见中心水面之下,和开了锅一般,水花突突,往上冒起,水上涌起两尺来高一个水包。吕不弃、端木琏、江小妹和阮菡、阮莲姊妹人已不在,只龙绿萍、江明同了十多个少年男女,立在两崖朱栏之内,各持兵刃暗器,呐喊助威,互相戒备。洞底骇波起伏,恶浪惊飞,打在四面崖石之上,雪花山崩,发为巨响。人声水声连成一片,空洞回音,震得谷应山摇,耳鸣目眩,甚是惊人。众人定睛往下一看,只见两黑两白四条人影,同了三条一丈多长的恶蛟影子,正在水中往来追逐,恶斗方酣。
江明等三人一见黑摩勒等赶来,忙即迎上,说:“初意原想出其不意将蛟杀死,再由阮家姊妹入穴取剑,不料到时,恶蛟正在发威。后来才知伊华见九公出场,知道大势已去,凶多吉少,便向平日相好的几个弟兄再三求告,说:‘我一时无知,受人之愚,因听人说水氏弟兄异人奇士,好意结交,不料全是贼党。引鬼入室,自知罪大,恐难活命。诸位弟兄均知我以前并非恶人,还望念在平日交好情义,放我一条生路,感恩不尽。’当伊茂受伤时,龙、郁诸人本就觉着水氏弟兄如是深交,同在患难之中,不应如此冷淡。伊华平日嘴甜,本来交厚,有了偏袒,闻言自更相信,见他说得可怜,不由激动义气。
龙腾性更刚愎,本觉伊华此举全是想得那口宝剑,弄巧成拙,为人所累,先还以为他是青笠门下,就是犯过也有理可说,众人再代求情,至多受责,不致送命。等将铁牛遣走,才听人说二伊犯了师规;黑摩勒带有老人铜符,只一取出,便须低首受刑,已无生理;后来诸远客又持有老人致九公的亲笔书信,请其就地正法;想起双方交情,老大不忍。伊华再一哭求,说:‘长兄重伤,命必不保,我再为人所杀,老母无人奉养。死不瞑目。’龙腾闻言,越发激动义愤,暗忖:我今日反正难免受责,索性以朋友错到底,拼受一场重责放他逃走,以见朋友义气。
这时,几个明白一点的,不是少年好事,见当日来了许多有本领的外客,又有前辈异人突然出现,欲往见识,便因伊华悲泣求告,没有骨头,心中厌鄙,又恐龙、郁诸少年不好意思,多半避开,谁也不曾想到伊华到此地步还想逃走。龙腾暗中查看,同追诸人,因伊华先前满口说好话并无逃意,多半走开,剩下八人均是与二伊有交、方才出场的为首诸人,心中一喜,故意拿话试探,并加激将。众人全是年轻面熟,虽知此举必受重责,一则不好意思作梗,又见龙腾慷慨激昂,情愿独任其咎,不要众人受累,只求不要为难,越发内愧,各自点头默认,无一异议。因伊华水性不佳,难走远路,又要避开前面,事有凑巧,洲上船坞正在洲西附近,地势也极隐僻,由此坐船逃走,急切间对头绝难看出,就被发现,已然逃远,追赶不上。正往前走,哪知伊华心大阴险,死里逃生,刚有一线生机,又想报复,假说:‘小弟已累腾弟受过,何苦再把大家饶上?既然容我逃走,不必再跟多人。诸位最好请回,还可代向仇人支吾凡句。为防万一,由腾弟送我上船好了。’
众人本就胆怯情虚,闻言正合心意,便各回身,到了水洞附近。伊华四顾无人追来,忽说:‘我与黑摩勒仇深如海,我走以后,宝剑取回,想起痛心。方才听水云鹄说沉剑泉眼,深不可测。先并不知,后才发现水力大猛,宝剑被它托住,不曾下坠。须将水眼稍为弄破一条裂口,泄了水力,剑才下沉。多大本领,也难取上。并说恶蛟也想攻破泉眼逃走,稍一激怒,便有指望。请容我前往一试,使他落个空欢喜,稍为出气也好。’龙腾虽是激于义气,人并不蠢,闻言不以为然,力劝不可。伊华知他不是自己敌手,假说:‘一看就走,依你如何?’龙腾面熟,只得答应。哪知一到水洞,伊华便连发飞镖和蒺藜刺,打伤了一只蛟眼。
三蛟在水底闹了半日,刚退一点火性,忽见昨日入水藏剑、伤它母蛟的对头,又有两个前来,本就激怒,再一受伤,凶威大发,上下乱窜,把下半崖石打裂了好几片,声势猛恶已极。龙腾大怒,向其质问。伊华知他一时受愚,少时明白过来仍是仇敌,龙腾性暴,词色又太难堪,不由恼羞成怒,顿起凶心。知道船坞熟路,无人看守,冷不防回手一拳,把龙腾打翻下去,转身就逃。龙腾骤出不意,几乎落水为蛟所杀,幸而未养蛟前常在水洞游戏,地势极熟,落处离水又高,急中生智,一把抓住壁间一块拳头大小的崖石,悬身其上,才未送命。但那崖壁前突下缩,长满苔藓,其滑如油,急切间翻不上来,眼看恶蛟纷纷蹿上,最近时离开脚底不过两尺,情势万分危急,吕、江诸人忽然赶到。吕不弃、端木琏首先下水将蛟引开,阮莲才用套索将其悬上。
龙腾急怒交加,心中愧忿,也未明言,红着一张脸,拔刀便往外跑。绿萍想起伊华不见,心中生疑,赶往追问,才知就里。经此一来,不能再照预计。小妹和阮氏妹妹看出恶蛟厉害狡猾,只在水底恶斗,不肯再上,暗器难再打伤,内中一蛟并将水眼盘住,便同入水相助,已有二蚊受伤,但是所喷水弹厉害,身子又长,转侧灵巧,不能由侧面去斩蛟头。此时下面又多了阮家姊妹,水性虽然较差,听说要取那剑,非她们不可。”
黑摩勒正听之间,回顾水云鸿正将外衣脱下,现出贴身水衣。待要入水相助,忽见水上浮起一片鲜血,刚被浪花打散,一条长大黑影,哞的一声怒吼,猛蹿上来。江、黑二人看出是条恶蛟,后尾已被人斩断了一节,来势极猛,立处较低,已快对面,蛟力也尽,待要下落。江明知黑摩勒手无寸铁,忙即挺身上前,扬手一剑,方觉扫中一点,忽听刺的一声,那蛟猛张血盆大口,接连两个海碗大的水弹猛喷出来,又是一声怒吼,头颈之间,箭一般射出一股血水。同立诸人骤不及防,闹得周身洒了好些血点。蛟身立时下沉。
原来铁牛见人蛟恶斗好玩,手持扎刀蹲在二人前面,正想自己水性不佳,否则,入水杀蛟多么好玩,可恨那蛟偏不上来,否则也好试它一下。心念才动,蛟已蹿上。因是早有准备,隔着铁栏,一刀刺去。那蛟负痛蹿上,想杀上面的人出气,没想到铁栏内还伏有一个敌人,仇敌不曾扑中,反被一刀刺中要害,咚的一声大震,沉落水底。
黑摩勒见蛟厉害,方觉取剑不是容易,一道寒虹其疾如电,忽然穿波而起,斜飞上来,后面带着冷荧荧丈许长一道芒尾,似要往外飞去,认出正是自己的灵辰剑,一时情急,也忘了离身两尺便是数十丈方圆的一片大水,仗着师传捉剑之法,一声急喊,飞身纵去,就空中把剑接住。那剑到了主人手内,芒尾立时缩短了些。
黑摩勒宝剑到手,心中一喜,身也下落,瞥见脚底水光,耳听众声喝彩疾呼,忽然警觉,知道收势不及,下面还有恶蛟,索性往水里落去。眼看离水不过三尺,脚底恶浪如山,正朝上面打到,方想看清形势下手,目光到处,瞥见两条人影由水中蹿出,施展登萍渡水的轻功踏波而驶,似要往旁纵上;认出阮家姊妹,一个手上并还拿着剑匣;二女身后突又涌起丈多高的急浪,当头一根黑柱,正是恶蛟昂头水上,紧紧追来;连忙就势将剑一挥,耳听二女连声娇叱。
回顾二女,手中拿着两粒亮晶晶的东西,一手拿着暗器,欲发又止,重往水中钻去;蛟头也被自己斩断,连同后面残尸,依旧朝前猛窜,余力甚强,叭的一声,分别撞在崖壁之上,将崖石打碎了两大片,相继坠落水中,自己也往水里沉去。剑太厉害,恐伤自己人,水又大浑,正在提气轻身,踏水朝下注视,忽听连声水响,接连几条人影,各带着一条水浪往上蹿去,为首二人还各提着一个蛟头,正是吕不弃和江小妹,阮氏姊妹尾随在后,手里仍拿着先前所见发光之物。这才看出,二女所到之处,头前的水便往旁分开,好生奇怪。恶蛟已死,宝剑也得到手,除四面洞壁被蛟尾打碎了好些,别无伤损,宾主双方均极欣慰。黑摩勒忙即踏水,纵上岸去。
郁馨等五女已早赶到,正和绿萍互说前事,悲喜交集。见大功告成,洞中浪还未平,上下满是水迹,在场诸人多半周身水湿;入水杀蛟的诸少年男女,只吕、江二人身上套有水衣,余者都和落汤鸡一般;水中还浮沉着三条蛟尸,腥血四溅,忙引来客,去往前面更衣,自己人也去换了衣服,准备欢宴。
正往外走,铁牛悄告黑摩勒说:“伊氏弟兄尚未擒到。归见青笠老人,如何交代?”
绿萍在旁听说,接口笑道:“伊大伤重难行,被人扶到房中,听说伊二逃走并在水洞行凶之事,知难活命,怒吼一声,便自急死。伊二逃走不远,遇见斜对面驶来一只小船,上有二人,一名丁立,一名丁建,将其截住,争斗起来,被来人将船弄翻。伊二水性不济,现已被擒。丁氏弟兄准备将他押往小孤山治罪,后来龙腾追去,说明前事,本想将人要回,丁氏弟兄固执不肯,只得听之,仍在对面沙滩等候黑兄师徒,事完同行,可惜方才铜符黑兄不曾取出,否则伊二不必归受家法,已难活命了。”
铁牛闻言,便要往船坞一面跑去。黑摩勒知道主人禁忌颇多,忙喊:“你不知这里规矩,不要乱跑!”
众人笑说:“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黑兄来历已传遍全洲,只管随意走动。”
黑摩勒回顾阮氏妹姊周身湿透,知其为了自己千里远来,心甚不安,忙即道谢,井问覆盆老人何往,阮菡笑道:“不是这位老人家,黑兄的剑能否取回还不一定呢。”
黑摩勒一问,才知老人前杀母蛟,得了几粒蛟珠。中有两粒能够避水,拿在手内,五尺方圆以内,多大浪头也难近身。因知洞内诸人,只吕、江两女水性最好,并各有一口好剑,吕不弃剑术更高,但是蛟有三条,到了急时,难免窜入泉眼之内,将剑撞沉到底,取它更难,必须加上两人相助,将蛟引离泉眼,分别除去,再用飞抓将剑抓上。二女本领虽高,水性不佳。”
近在黄山久居,不似以前随师时,门外便有大瀑布和深溪急流可以练习。老人来时,无意中得此两粒蛟珠,恰好用上。走时将二女引去,授以机宜,令告吕、江、端木诸人,同往下手。小妹姊弟知道黑摩勒好胜心性,恐其同往犯险,故未告知,打算事完再说。
到后一看,三蛟正发凶威,五人入水与斗,那蛟看出厉害,分据泉眼和母蛟所开水道,出没无常,向人猛攻,口中水团和炮弹一般,连珠喷出,力大无穷,五人竟难近身。后来阮氏姊妹将蚊珠取出,在手上晃动,三蛟一见,果然追来。五女早有准备,左右乱斫,三蛟受伤,负痛回窜,内中一条倒退太猛,全身窜人泉眼之下。二女惟恐将剑撞人泉眼深处,忙即赶去。不料下面水力太猛,蛟尾微动,一下扫在剑柄之上,那剑立时出匣,蛟尾竟被斩断了半节。那蚊负痛,朝上猛蹿,吃铁牛无意中一刀刺中要害,死于水内。
宝剑先是随同飞出泉眼,剑匣也被水力冲起,同在水中飞舞。二女恐有失闪,忙抢上前。阮莲刚刚抢到,觉着手中一震,因听老人说过此剑厉害,心中大惊。瞥见蛟尸下沉,下面一蛟为吕不弃宝剑所伤,负痛旁窜,恰被死蛟拦腰压下,受惊四顾,瞥见阮莲一手拿着剑匣和自用的剑,一手握着那粒蛟珠,忙即发威追来。阮莲一见大惊,随手一挥,不料那剑神物利器,不曾用惯,用力太猛,蛟未杀死,宝剑却被震脱,带着一条丈许的芒尾往上飞去,恶蛟也被惊退。另一蛟受不住江小妹、端木琏二女夹攻,也正往旁窜来,瞥见珠光,立时掉头急退。
二女看出那蛟情急拼命,难与力敌,心想:波浪太大,水性又不如人,上半身虽有宝珠避水,下半仍在水中,好些不便,何不用这蛟珠将它引往岸上试试?念头一转,一声招呼,便往水上蹿去。那蛟连受重伤,怒发如狂,见人逃走,如何能容?忙即伸头出水,箭一般朝前蹿去。二女正在施展轻功凌波飞驰,见蛟来势太快,正要回身抵敌,黑摩勒恰正飞身纵起将剑收回,跟手一剑将蛟杀死。
端木琏看出二女危急,回身来援,瞥见蛟已被杀,尸身下落,打得水面上波涛汹涌,宛如山立,正要去往水底相助杀蛟,底下还有一条,被吕、江二女伤了好几剑,但都不重,激得野性大发,猛恶已极,在水底往来翻腾,动作如飞,四面的水平添许多压力,排山倒海朝人涌到,二女那么好的水性,竟难近身。后被吕不弃由恶浪中乘机窜入,一剑刺中蛟腹。那蛟正待情急反噬,端木琏恰巧赶到,忙将身旁飞梭连珠打去,又伤了两处要害。那蛟两面受敌,神志昏乱,回头想咬,被吕、江二女双双赶上,左右夹攻,合力杀死。
水云鸿平日性做,先见黑摩勒小小年纪如此本领,已自惊奇,又见诸少年男女英侠杀蛟时这等英勇胆智,水性武功无一不好,越发赞佩,方幸自己慢了一步,被绿萍止住,不曾入水,否则三蛟如此凶猛,比起昨日野性未发之时厉害十倍,就是带有宝刀宝剑也难成功,稍一疏忽,不死必受重伤,岂不丢人?
黑摩勒听他赞不绝口,笑道:“水兄不必太谦,你那飞鹰铁爪并非寻常。不是龙九公出场得早,小弟恐还要吃大亏呢!”
水云鸿面上一红道:“黑老弟不知底细,你那七禽掌实比我所学高明得多,想是初学日浅,内家真力劲功火候未成,尚难发挥它的妙用。否则,七禽掌正是飞鹰手的克星,神拳祖师钱应泰便是此中高手,后为北天山大侠狄遁老前辈所败,便是掌法受制之故。我先看出老弟身法与之相似,曾生戒心,上来不敢轻自出手便由于此。我那掌法专以气胜,练时由虚而实,讲究人在空中一经全力施为,方圆十丈之内的敌人便在掌风笼罩之下,无论逃往何方必被抓中,非死即伤。
虽颇厉害,比起七禽、乾坤两种掌法虚实相生,行若无事,轻重收发,无不由心,却差得多。方才我还奇怪,老弟得天独厚,又蒙许多名家传授指点,既然将它学会用以对敌,手法身法无不相同,为何真力真气有而不发挥?真要遇见行家强敌,一个不巧,还许吃亏,莫非只凭天资和本身根基,初学不久么?”
黑摩勒笑答:“水兄眼力真好。我这两种掌法,近在黄山才蒙各位师长连各种剑诀一齐传授。小弟贪多嚼不烂,共总学了不过几天,一直无暇用功。和水兄对敌尚是第二次出手,遇见你这样高手,自然就不行了。”
水氏夫妇同声惊道:“我们还当老弟至少也用过一半年功呢。不料全凭记忆之力和本身根基扎得好,全无实学,真个从来未有之奇。照此说来,愚夫妻虽然不知七禽掌法之妙,道理当是一样,对于内家真力真气,也曾下过一点功夫。如能多留两三日,或是少时将飞鹰爪法当众献丑,老弟聪明绝顶,一点就透,日后稍为用功,便可随意发挥,不知尊意如何?”
黑摩勒见他夫妻意诚,心想:前在黄山,各位师长所说虽与相同,多得一点指教也好。便说:“我急于起身,水兄好意,极愿领教,可否今日就请指点如何?”
水云鸿刚一应诺,江明便说:“来时听说,葛师仗着灵警机智和一身惊人武功,在芙蓉坪随意戏弄群贼,目中无人,老贼并还奉如上宾。第三日他一掌将那数尺方圆的一块黑铁石击成粉碎,嘲笑了贼党几句,次日便不辞而别,贼巢虚实被他得了不少。老贼那么狡猾,初走两日,还拿不准他的敌友来意,近始有些警觉,仍是将信将疑。现在人已离开芙蓉坪,黑哥哥宝剑已得,可是要寻他去么?”
黑摩勒知道江明复仇心切,现已得知杀父仇人下落,恐其涉险,小妹又在一旁暗使眼色,便说:“芙蓉坪危机四伏,老贼防备周密,形势万分凶险。现奉葛师之命,去往武夷寻一异人,以为将来杀贼报仇之备。你既无事,我们同去如何?”
江明答说:“湘江老渔袁檀,曾命我和姊姊寻你一路,同在外面历练,索性现在出门诱敌,多伤他的党羽,就便借着机会,将盗贼恶人多去一个是一个。后见青笠老人也是这等说法,但命大家不要聚在一起,此时也不可往芙蓉坪犯险,平日吃亏,干事无济。并说以前几位前辈异人,因老贼近年越发倒行逆施,无恶不作,昔年遗民先烈的家属,不是被他残杀,便被驱逐,留下的人都成了他的农奴,受尽剥削虐待,日在水火之中。那么肥美富足的土地和锦绸一般的桃源乐土,简直成了地狱。就不为报亡友之仇,这类盘踞山中的恶霸土皇帝,也容他不得!你们暗中必有高明人照应,无须多虑。兵书峡只可每隔三四五月回去一次,不必在彼久留,等语,来时已商定我和黑哥哥做一路了。”
黑摩勒先听绿萍说过大概,再问江明母子何处相遇,才知江明、童兴同了唐枢、素玉两小兄妹,由兵书峡起身,往迎江母。走到路上,便遇见北山会上逃出来的贼党,金家六虎中的大虎金刚、二虎金强、五虎金彪、六虎金豹和由北山逃出、在谷口外遇见仇敌、断去一臂的三虎金康,狭路相逢,打得正急。先是陈业同了好友蒲红、莫准,因随江母同行,与恶道降龙子无心相遇,动起手来。湘江女侠柴素秋正助唐母苦战恶道师徒,隔山忽然传来一声长啸,将恶道师徒惊走。逃时又被柴素秋用明月块将恶徒打伤,恶道也未回斗,只将恶徒挟起,说了几句狠话,越山逃去。江母心疑前途还有敌人,命三小兄弟朝前探路,互相接应,以防万一,巧遇江、童等诸小兄妹,两下合力将五虎打败。柴素秋和唐母由后赶来,当时截住,一齐除去。跟着,大侠彭谦、凌风一同走来,将童兴、蒲红、莫准三人带走。再走不远,便遇邹阿洪和袁檀、白泉三人,底下的事均与绿萍所说相同。
龙、郁两家少年男女,见来客均有一身惊人武功,都想结交,一听不久要走,正在同声挽留,铁牛忽然拿了衣包跑来。师徒二人先去一旁换了湿衣,再同追上。众人见他师徒貌相丑怪,神态滑稽,再换上这身奇怪装束,江明又请二人戴上面具与众观看,说起以前对敌经过,全都好笑,赞佩不止。不多一会同到龙家,盛筵早已摆好,天也到了黄昏时节。
黑摩勒见龙腾、郁文和方才为首诸少年俱都不见,先以为这几个动手的人年轻面嫩,不好意思,后问绿萍,才知为首九人自知犯了家规,欲在七老堂前小房之中待罪,现在办理伊茂丧葬之事,故未人席。再问九公住在何处,可否求见。绿萍答说:“九公住在洲西另一崖洞之中。当地临湖,石多土少,最是荒僻,九公无事,连自己人也难得见到。少时命人问候一声,有事自会前来,无须往见。”
黑摩勒只得罢了。宾主多人畅饮说笑,相见恨晚,高兴非常。中间想起丁氏弟兄尚在船上,命人往请。一会归报,说:“要看守伊华,不敢离开,师命专为迎送黑师叔,未令上岸,不敢违背,敬谢主人盛意,并请原谅。”
主人只得命人送了许多酒食前去。吃完,又请水云鸿夫妇去往湖边空地,施展飞鹰十八扑手法。水氏夫妇人甚忠实,知无不言,不特尽心指点,两家子弟纷纷求学,也都应允。黑摩勒暗中留意,见他果有独到之处,自己又得了好些妙用,才知多闻多见,均有进益。各位师长个个高明,尚且如此,由此越发虚心,随时留意不提。
水云鸿练完之后,黑摩勒经众请求,也将两种掌法,就着方才所得演习了一遍。众人纷纷喝彩,掌声如雷。水云鸿见他经过自己一说,当时便有进益,知是天才,越发惊奇。跟着,阮氏姊妹又令铁牛取出扎刀,借着演习为由,加以指点。众人才知那是刚柔乌金扎,乃昔年寒山诸老故物,削铁如泥。龙腾、伊茂不知来历,骤出意料,一个又是心慌情虚,自然难敌。水云鸿骨肉情长,知道兄弟和伊茂已然换好衣服,停尸待殓,几次想往凭棺哭奠,因宾主双方均在练武,高兴头上,不便走开,爱妻陈玉娥知他心意,又在暗中劝止,后来还是几个主人见他虽然随众说笑,面上时现悲苦之容,知为乃弟而发,方始分人领去。陈玉娥恨极这禽兽兄弟,不肯同往,水云鸿也未勉强。黑摩勒推说了氏弟兄尚在守候,意欲先行。小妹见众再三挽留,从旁代劝,并说:“葛师今已离开芙蓉坪,何必忙着起身?如因都阳三友新交,不好意思令了氏兄弟久候,不妨令其先行。好在我们有船在此,后走无妨。”
主人也说:“这里快船甚多,随便应用,并还无须送还。”
黑摩勒生平不喜妇女,独对小妹最是敬重,吕不弃女中剑侠,也极佩服,又见主人情意殷殷,只得谢诺。主人大喜,又在湖边设下坐席,拿出许多果点酒看,连同湖中新打起来的鱼虾,一同赏月。这一会直到子夜将尽,方始送客安眠。
水云鸿夫妻以后要在洲上久居,另有住处。丁氏弟兄也经黑摩勒师徒亲往通知,请其先行,并谢他师徒盛意。伊华绑在船舱之内,甚是狼狈,被擒之后,始终未出一句恶言,一味哀求苦告,说是伯父老南极,多年威名,人最义侠,弟兄二人只此一条根,乃父两面神魔伊商已死敌人之手,伯父老南极和各位师长老前辈多半相识,就是不能放他,也望保全一二,代向师父青笠老人说两句好话,见了黑摩勒,也是这一套,并说:“宝剑得自贼党手中,这样神物利器,谁见了也不舍得还人,只为一念之贪,闹得弟兄二人身败名裂。因知黑兄来历,本领高强,不敢相抗,方始勾结龙、郁两家好友相助抵敌。水氏弟兄和诸贼党,实是巧遇,想要利用,并非甘心叛逆。如真从贼,当地离芙蓉坪不过千里之遥,早已逃往,何必将剑沉入蛟穴?现在才知黑兄带有家师铜令符,如早取出,也早俯首听命,没有此事,家兄也不至于惨死。还望看在彼此同辈,小弟老母在堂,格外恩怜才好。”
黑摩勒素来服软,方要开口,丁建气道:“师叔不要听他鬼活!这两兄弟常时背师作恶,家师久意想要除他,均因青笠老人性情古怪,恐其多心,又生枝节。难得自寻死路,再好没有。师叔如将铜符先行取出,他必想逃,不等送往小孤山,我们已将他结果了。这厮一肚皮的坏水,千万不可理他!请想,师叔是他杀兄之仇,他会忘个干净,反而满口乞怜,说尽好话,这还像个人么?我们早已想好主意,此去路上,他只敢稍出花样,我们一举手,先把他脚筋毁去,放乖一点,是他便宜。天已不早,我们连夜开船,将他送往小孤山,不等师叔同行了。”
黑摩勒还未及答,铁牛急喊:“师父快看!这厮真不是好人,嘴里说好话,暗中咬牙切齿。二位哥哥路上留意才好。”
丁建笑答:“无妨。我知他那一套,不怕飞上天去。师叔师弟,请回去吧。”
二人谢别走回,在湖边和主人谈了一阵,想起芙蓉坪贼党既已出动,定必源源而来,昨日水贼虽然杀光,后来的贼寻水氏弟兄不见,必生疑心,也许尚在湖口一带探问。水氏弟兄在此往来多年,船又易认,一问即知,莫要路上生出事来。心方悬念船已走远,又想伊华和昨夜群贼新交,后来贼党均不相识,丁氏弟兄精明强于,水性本领无一不高,遇上必能应付,心念微动,也就罢了。谈到夜深,便由主人引往安眠,连日奔波,睡得甚香。
醒来日色已高,主人早来看过两次,因看水云鸿面上,龙腾、郁文等又念朋友之情,将两具死尸分别礼葬,并在湖边搭棚设祭,宾主双方均往行礼,已然先去。黑摩勒师徒忙即赶往,到了湖边,云鸿正在临水哭奠,并向宾主双方答谢。两家主人均把男女诸小侠奉若上宾,另在宾馆备有盛筵,祭完之后,先陪来客游览全洲,并往水氏夫妇新居观看。
铁牛见那地方乃是三问精舍,建在昨日所去水洞前面临湖峰腰之上,面对万顷汪洋,侧顾小菱洲全景,齐收眼底。当初原是洲上夏日纳凉并作守望之用的一所亭馆,两明一暗,房舍高大,轩窗洞启,形势特佳,主人说是九公昨日亲自指定。铁牛因爱那地方风景雄奇壮丽,只管留恋,不舍就走。江明见众人已由屋内相继走出,铁牛还在面湖呆着,笑问:“你看什么?”
铁牛笑答:“师叔,这地方真好。你看前面,一大片水,无边无岸,直到天边,只远近水面上浮着几处沙滩石礁,又有那多水鸟飞来飞去。水是这样碧绿,清得可以见底,山脚下的波浪打在礁石上,仿佛好几十丈雪花飞舞翻滚,一阵接一阵,没有个完。风声水声连成一片,比湖口镇上人家奏乐还要好听得多。再看后面,到处青山绿野,水田竹舍,花林柳阴之中,隐隐约约现出许多长桥曲水,亭阁楼台。最难得是,不论房舍田园、往来男女,都是那么干净整齐,真比画儿上还要好看得多。远看近看,各有各的妙处,叫人不舍离开,我还想多看一会。好在师父饭后起身,请各位师长伯叔先走,我随后再跟去吧。”
江明笑道:“你师父前和我说,你样样都好,就是从小生长乡村,土气太重。想不到前后从师没有多少日月,居然大变本来面目,说出话来竟然大有诗意。这天地间的自然美景,非细心人不能尽情领略。你在南明山习武时,可曾读书识字么?”
铁牛笑答:“那位无发老人对我实在太好,每练功夫,他必在旁指点,只一有空,必要教我读书和做人处世的道理。至今想起,还在感激。可惜昨日途中相遇,不肯上船相见,否则,像师叔这样好人,他必喜欢。”
忽听小妹、黑摩勒仰头向上,同呼“明弟”。江明一看,众人已全走往峰下,三五为群,一同往前走去,知道龙、郁两家前后分请,当日席设郁家,东西相隔颇远,黑摩勒坚持吃后要走,没有多少耽搁,恐姊姊还有话说,忙即赶去。
铁牛看了看众人去路,又往前面眺望。面对湖光,耳听涛声,华日丽空,清风吹袂,正觉心清神爽,畅快非常,忽然瞥见昨日丁氏弟兄藏舟的芦滩后面,水面上似有半截黑影冒了一冒,当时卷起一个漩涡,跟着又起了一条水线,往侧面驶去,其行甚急,箭一般驶出七八丈,忽然不见。这时风平浪静,立处礁石下面虽是波涛澎湃,雪浪千重,湖心一带却是波光云影,上下同清,日光之下,水平如镜,偶然闪动起亿万银鳞,但是波纹极细,一眼望到天边,没有丝毫异状,湖水突被激动,看得逼真,只相隔大远,黑影起落极快,铁牛没看出那是什么东西。昨日听说湖中江猪甚多,又有不少大鱼,那黑影必是这一类水族。同时想起好友盘庚尚在盼望回去相见,师父忙着起身,归途是否往小孤山一行?还有陶公祠那位辛师伯和那名叫郁馨的女师伯颇有交情,他借与师父的角形玉环,师父并未转交,昨日未听说起,莫要忘了。正在寻思,前面又有一处湖水起了激动,现出水线,和方才所见相似,只是相隔更远,隐现更快,一点不曾看清。方想这东西不论是鱼还是江猪、水蟒,身量必不在小,忽听身后女子笑呼:“贤侄怎还未走?可要里面坐上一会,吃杯茶么?”
回看正是新移居的女主人陈玉娥,忙即回身恭答:“这地方太好,我想多看一会再往郁家吃酒,也要走了。”
玉娥笑说:“我因昨夜新来,还要稍为布置,没有同去。现事已完,我和你一路走吧。”
铁牛知她武功甚高,并有家传绝技,周身能发许多暗器,安心求教,忙即应了。到了路上,正想设法询问,玉娥忽然笑道:“你师徒真乃天生奇人。这等难师难弟,我还第一次见到,难得你那几位师伯叔也都这样年轻。你小小年纪,从师不久有此成就,已是奇事,人又这样忠厚。我夫妻蒙你师父作保,以德报怨,心颇感激,无以为报。令师剑侠高弟,我更无法补益。你年尚幼,功力还未到家,此次随师远游,到处都是强敌,途中难免遇到恶人,令师本领虽高,恐难兼顾;胆又太大,对方人多,你便容易吃亏。我武功虽然不如令师,但是家传暗器尚能以少胜多,本想传授,连那几种暗器一齐奉送,无奈昨夜今朝均有多人一路,高明在前,不敢献丑。难得有此机会,你如愿意,此时随我回到峰上,我先传你手法,你再将我昨日所带那几种暗器拿去,闲中无事,常时练习。照你昨日那样手法和聪明,只要用上个把月的功,便可得心应手,你看如何?”
铁牛闻言,大喜拜谢,笑问:“我都拿去,师伯遇敌就不再用么?这只拿两样吧。”
玉娥笑道:“我夫妻隐居在此,无人得知,平日不肯树敌,无什仇家。就是老贼知道,派人寻来,彼时事必闹明,有诸位长老和两家弟兄姊妹,也不怕他。”
铁牛道:“我方才查看地势,全洲只有这里最为偏僻。二位师伯住的地方如此明显,洲上好地方不知多少,九大公单选此地与二位师伯居住,必有深意,莫要借此诱敌?师伯把所有暗器全数赐我,万一有事,岂不吃亏?我此时越想越疑心,觉着这里东南北三面,外人都不易于偷进,正面石堤埠头,看似门户大开、沙滩好上,但有大片树林可以设伏,又是中段最窄之处,随便派上两人防守,有了警兆,一声暗号,两头夹攻,敌人多大本领也难逃走。惟独这水洞附近多是石地,田园人家全都隔远,对面又有几处沙滩石礁便于藏伏,敌人如来,必在半夜三更由此上岸,事太可虑。随便什么暗器均可仿造,师伯只要传我用法,画上几个图样,便可禀明师父,托人打造。现成的仍请师伯留用,我不要了。”
玉娥笑道:“你真聪明仔细,心地更好,越是这样,我越传你。有九大公和诸位长老在此,贼党多大胆子也不敢来,来也送死,只管放心拿去。”
玉娥原和铁牛中途折转,且谈且走。到了峰上,铁牛听她连说带笑,声音颇高,和先前轻言细语迥不相同,仿佛高兴已极。事前说好同到屋内传授,忽又令在门前空地上等候,方觉这位师伯人倒极好,此时神态失常,也许昨日救夫情急,受了刺激尚未复原之故,当时也未理会,仍朝湖上眺望,见湖波浩渺,一碧无际,方才大鱼水线已不再见。
等了一会,玉娥带了各种暗器走出,玱玱连声,洒了一地,高声笑说:“贤侄休要看轻这些东西,此是我家传独门暗器,名为七煞追魂、连环夺命,共是七种:飞刀、飞叉、飞镖、飞弹、飞弩、飞梭和一套鬼头钉。内有两种是暗的,藏在袖子里面和膝盖之上,一由时后倒发出去,一是只一抬腿便可发出。下余五种均在头上和肩背等处,只有刀、镖由手发出,端的厉害无比。先父发明之后,见这暗器太凶,虽只用过一次,不料一时疏忽,被一个自己人偷学了去,后又自不小心,传与山东路上一个姓张的大盗,难免用以为恶,晚年无子,必是报应,常时想起悔恨。
传我时节,再三嘱咐不许妄用,并有两种最厉害的也未传授。如非看出你师徒正直光明,我也不敢冒失。这七种暗器均有机簧,用皮带绑在身上,搭配极巧,用时把胸前钢簧一扳,立可施为,再把身后皮套戴在头上,每种必有一件立起。看去仿佛七种小刀、小叉、梭镖之类钉在头上身上,其实此是先父当年的幌子,表示明人不做暗事,不是真遇强仇大敌,性命关头,决不现出,晚年出门,已不肯带。我因见你初次出道,前途难免遇到凶险,特意传授。至于我夫妻本身,只管放心,拿去好了。”
铁牛再三坚辞,玉娥执意相赠,后又使一眼色,力言“无妨”。铁牛料有用意,刚开口想问便被止住,只得罢了。玉娥便在面湖空地之上,先将暗器对准山石上所指目标连演习了两次,相隔五丈之内百发百中,演完朝四面看了一看,笑说:“夭已不早,主人恐已等急,用法想已看明,到了路上,再对你细说口诀和那手劲大小吧。”
铁牛本恐师父等候,连声喜诺。玉娥便将皮带暗器与他绑好,先说一些闲话,离湖半里方始转入正题,尽心传授,又令铁牛照她所说演习,用沿途草树山石作准头,一路打去。铁牛初学时,见那暗器凑在一起约有六七十件,皮带有好几根,加上一些钢条机簧,绑带身上,颇觉不惯,稍一慌乱便发不出去,心正惭愧,后来每发一样,玉娥便说一样,平日收发暗器,曾下苦功,又有根底,走了一里来路,渐渐明白轻重快慢、得心应手、互相连结之妙,有了准头,越发高兴用心起来。
玉娥见他灵巧聪明,稍为一教就会,笑说:“照你这样好的根基天赋,再把我所说记住,如肯用心,连一月光阴都用不到,便可随意发挥,百发百中了。你看,这些暗器都是百炼精钢制成,连大带小六七十件,最小的虽只寸许,如换寻常钢铁,加上皮带机簧,少说也有好几十斤,哪有这样灵巧锋利?你想仿造,如何能行?万一被坏人偷去,照样打造,岂不又是后患?”
铁牛只得依言收谢,并问:“方才师伯眨眼,什么意思?”
玉娥笑道:“我嫌你烦,不肯听话。我向来说到必做,免你多口,并无他意。前途已有人家水田,你周身刀叉镖箭,一路乱打,被人看见,不说我们是疯子,也必当我们卖弄逞能。好在你已记全,知道用法,收起了吧。”
铁牛一看,前面不远果有人家,又把装卸还原之法演了两遍,便见江明同一主人家的幼童远远跑来。玉娥不愿被人看见,忙将暗器装人原有皮袋之内,用布包好,交与铁牛收下。
一会,双方对面,问知主人久候二人不去,命人来催。江明最爱铁牛,也跟了来。四人一同急走,到了郁家,尚未入席,铁牛忙寻黑摩勒,暗中禀告。江小妹姊弟,在旁听见,俱都代他欢喜,三人因玉娥不愿人知,正要寻她暗中道谢,忽见玉娥把水云鸿引往一旁,背人低语,面有忧色,恐有背人之事,便未过去。水氏夫妻忽又往寻郁馨、绿萍诸少女,密谈了一阵,方转笑容走来。当着多人,不便明言,只由小妹代向玉娥暗中致谢,井问可有什事。玉娥低声笑说:“事情不大,好在贤妹今日不走,晚来再谈吧。”
黑摩勒师徒听小妹归告,忙着起身,也未在意,跟着入席。郁家因是隔夜准备,格外丰盛,郁家几位尊长也出陪坐,情意殷殷。吃完,黑、江师徒三人正要起身,九公忽命人说:“江明不可同行,尚有话说。送完黑摩勒师徒,速往一谈,众人也无须乎远送。”
这才送到郁家门前湖岸为止。
阮氏姊妹本想就此回山,吕、江二女和主人再三挽留多住几日。阮菡一想,下山时留有书信,中途又有人往兵书峡去,父亲知道有这多能人同路,也必放心。又和小妹等一见如故,经众一劝,心便活动,不特打消前念,反想和小妹、阿婷一起,索性在外面历练些时,再同回往兵书峡拜见江母、唐母,然后回山。如能同住兵书峡,更是快事。
诸女侠在小菱洲被主人连挽留了三四日,方始分别起身不提。黑摩勒师徒二人到了路上,见主人所备快船形似游艇,颇为宽大,设备齐全,操舟的共是两人,也是主人远亲,水性极好,一路说笑,颇不寂寞。归途又遇逆风,半夜才到湖口。黑摩勒方想:此时船必难雇,不如往玄真观寻井孤云和郡阳三友师徒诸人道谢,并问辛氏弟兄来历,是否两人均在小孤山,以便便道往访。哪知到前片刻忽又变天,下起雨来。镇上繁华,人家灯光尚未全熄。正待转往偏僻之处停泊,隐闻后面打桨之声。操舟两人均是行家,奉有密令,到前见湖上风雨交加,天又夜深,除却镇上稀落落有些昏灯,在烟雾冥蒙中闪动隐现而外,湖滨一带黑沉沉的,连个渔灯都见不到,知道风雨深宵,行人绝迹,船灯未灭,只将窗板推上。一听来船跟在后面,方告黑、铁二人留意,忽听船前水响,一条黑影已蹿上船来。
铁牛手按扎刀正往前纵,黑摩勒眼快,看出来人正是丁建,刚一把拉住,低喝:“是自己人!”
丁建已纵进舱来,向四人礼见,匆匆说道:“芙蓉坪老贼手下贼党,现已来了不少。日前曾用飞书传牌传令水旱各路党羽,说是朱、白诸家遗孤已在黄山一带发现,以前所闻一丝不假,只更厉害,人数也多出好些,年纪不大,武功全都不弱,并有好些异人明帮暗助,内有好几个同党无心相遇,反为所伤。近日又接两处急报:一是黑摩勒和几个不知姓名、隐在一旁、出没无常的强敌,在铁花坞大闹,邱氏三凶师徒多人,连同芙蓉坪派去提人的同党多受了伤,结果被他伤了许多人,烧去二十多问粮仓,三凶前擒一个假称姓封,实是所疑遗孤之一的少女,也被暗中盗了一同逃走;一是黄山比剑已完,好些相识的同党异人伤亡殆尽,敌人方面公然声言:老贼梦想多年的至宝金髓已落他们之手,不日便由乾坤八掌陶元曜同了两个有力同道至交,在始信峰顶设炉炼剑,开石取宝,只等宝刀宝剑炼成,便由诸家遗孤同往芙蓉坪手刃亲仇,夺回旧业。
老贼得信,又惊又怒,坐立不安,无奈几个会剑术的同党多半死在黄山诸老辈剑侠手下,只有两人不知去向。陶、娄诸老虽说只令诸家遗孤自往报仇,仍守当年和小王所说‘你不悔过归正,我们从此不再登门’之言,到时不会亲往芙蓉坪出手,但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来人又均得有金髓炼成的宝刀、宝剑,如无把握,怎会冒此奇险?当时召集同党连夜商计。一面加紧戒备,多设埋伏,一面传令各路同党,照着近日黄山传来的急报所说诸家遗孤的年貌、姓名、装束、人数,四处查访,如有发现,能够暗杀最好,否则便在暗中尾随。一面用飞书传知远近同党赶来下手,同时夹攻,每杀一人,立得万金重赏,一面又将有力同党相继派出。因听黑摩勒师徒近在湖口一带出现,前日有一贼党又在江中见一快船,内有几个少年男女,和一身材高大的老人同船飞驶,形迹可疑,与朱、白两家遗孤面貌相似,本想跟去,一则对方船快,追赶不上,同船老人又是隐居彭郎矶多年、出名难惹的老怪物向超然,惟恐弄巧成拙,被其看破,人又太单,不曾跟去。
因见这班敌人随身未带行李,踪迹必在彭郎矶与湖口之间,便向老贼和众同党分头送信。昨夜来贼不见水氏弟兄与先来同党踪迹,后在无心中寻到水贼姚五家里,问出前夜有两老友来访,次早带了几个徒弟驾舟同出,说是去往湖口,应昨日老友之约,也许还要去往湖心深处,也未说出何事和一定去处,仅说当日必回,由此一去不归。今早去往湖口访问,遇一相识多年的渔人,说是姚五昨日清早曾由当地经过,与水氏弟兄的船同往湖中开去,双方还在船头说话,似是熟人,但那船上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和两个面生壮汉,水氏弟兄并不在内。隔不一会,姚五便开往前面,船行极快,转眼开出老远,水家船却落在后面,两船同一方向,只是一快一慢,渐渐失踪。这时天只刚亮,那渔人是由前面沙滩上摇来,双方相隔只三四丈。姚五师徒平日假装善人,湖边渔人多半相识,由斜对面开过时双方还曾招呼,等到湖口镇前快在靠岸,忽见一条‘浪里钻’由镇旁野岸开来。
船上四人,两大两小,因正泊岸,不曾看清面目。后见那船开到镇前忽然把船一偏,船便加快,其急如箭,晃眼便剩了一点黑影。再看去路,正是前两船所去一面。那一带湖面最阔,水深浪大,过去三十多里,连沙滩浅滩多是少见,一眼望出去看不见一点陆地,越往前水势越险。湖底暗礁甚多,自来无风三尺浪,稍为变天便是波浪滔天,水雾蒸腾,时有大群江猪、水蟒兴风作浪,向船猛扑,以前又出过两条恶蛟,平日最是荒凉,向无客船来往,就有由此经过的,也都在边界上绕道而行,一个不巧仍难免于出事,沉船伤人。多大胆子的渔人,明知那里鱼多也不敢去,至多在附近沙滩旁边张网,风色稍差立即赶回。这先后三条快船,不知何故走成一条直线,料是一路的人有什急事,只猜不出那大一片水、无人去的所在,怎会前往?
万一遇见恶蛟,岂不送命?便在暗中留意。这三条船竟是一去不回,姚家去的人料已出事,当时赶回,各驾小舟,在方圆数十里内搜寻前两船的下落。到了镇上再寻渔人,一问去路途向,忽又改口,别的都对,只所说方向一偏一正,微有不同。寻了半日并无踪影,忽然发现半段恶蛟尸首顺水浮来,均料姚五受人之托去往湖中斩蛟,也许送了住命。跟着又发现几具浮尸,果有姚五师徒在内,中有一人便是前日来访姚五的老友,双腿已断,伤处留有齿痕,似被恶蛟咬断。早听传说,蛟是两条,必是众人合力杀了一条,本人也为蛟所杀,只得抬回安葬,现在正办丧事,日内开吊等情。来的那几个贼党均极精明机智,先也当是死于蛟口,后往镇上寻到渔人,仔细查访姚五所去之处离陆地多远,水中有无大的沙洲和有人家居住的陆地。那渔人早来受人警告,虽未说出小菱洲所在,因性忠厚,答话稍一支吾,贼党已自生疑。
再一想到水氏弟兄失踪未回,浮尸之中也无此二人在内,失踪贼党尚多,不止此数。两条船就是被蛟打沉,人蛟尸首既然漂来,破船总应有一点踪迹,如何船板也未见到一块?最可疑是后去那条小船,据渔人说快得出奇,船上两个小孩,一个精瘦,与传说中黑摩勒形貌相似,内中必有原因。还有那蛟后半段尸身已如此长大,当众渔人由水中钩上时,曾用刀斧乱斫,那蛟皮鳞坚厚,费了许多人力均未斩断,后来寻到蛟腹下面裂口,才将蛟皮剥下。斩此恶蛟决非容易,如在水中,恐连近身都难,齐中斩断已是奇事,蛟腹下面这长一条裂口,明是刀剑划破,多好水性武功的人也办不到。
后又发现大片伤处,这样刀斧不伤、坚韧无比的皮鳞,竟会被人在当中割去一大片内皮,却将外层鳞甲留下,越想越奇怪。想起来时听说,黑摩勒在金华北山得了一口灵辰剑,他那徒弟铁牛又有一口宝刀,乃寒山诸老遗物,这两件兵器均是至宝奇珍,断铁如泥,蛟虽猛恶,终经不起这类神物利器,只要斫上仍难免死,也许连人带蛟均是仇敌师徒所杀。商量了一阵,都觉所料极是。来贼又多,立即分头行事,由几个精通水性的能手入湖查探,余人因在临江酒楼问出日前有一貌相丑怪的幼童前往独酌,由一姓风的渔人代为还账,水云鹄并与同饮,双方好似素不相识等语,越发断定敌人必回湖口无疑,便在当地埋伏守候,一面命人飞书告急,通知远近各路同党前来应援,人数甚多,无一弱者。
鄱阳三友早已料到,事前又得到信息,暂时不便出面,便由庞曾扮作渔人,去往前面沙滩等候。恰巧我弟兄船到,忙将人换过,由庞曾亲自押送伊华往小孤山,交与青笠老人处置。我弟兄坐了渔船回转,夜来贼党到得越多,如非这场风雨,难免遇上。我弟兄奉了师命在当地接应,已候多时,方才发现船来,断定不会再有别人。现奉师命,请黑摩勒师徒急速过船,连夜赶往小孤山。小菱洲来船也当时开走,不要停留。”
黑摩勒师徒虽觉丁建言之过甚,自己奔走江湖,连经奇险,屡遇大敌,均未败过,此行虽受敌人暗算,两次被擒,结果仍以本身之力出险,何况灵辰剑已然取回,贼党人数虽多,何足为虑?便把想去寻访鄱阳三友和井孤云玄真观主师徒来意说出。丁建劝说:“师叔所说虽然有理,如论贼党,休说师叔,便小侄也不会怕他。只为三位师长均说老贼恶贯已盈,伏诛在即,敌人党羽众多,必须分别除去,多去一个,人民便少一害,不可上来做得太凶,以免敌党存有戒心,胆怯逃避,将来死灰复燃,又留祸根。
近日一举去了他好些爪牙,现又派出大批贼党,如与动手,万一互有伤亡固是不值,如其全胜,老贼连急带怕,定必大举而来。他平日曾用心机,勾结了几个厉害人物,虽然不在芙蓉坪居住,都承过老贼的情,真到不可开交时老贼前往求助,多半不好意思拒绝。这班人都不好惹,各有惊人本领,但已隐退多年,井非好恶一流,出来助贼全是迫于情面,不是本心,一旦遇上,我们恐难免有人吃亏。师叔这口灵辰剑,更须防人生心偷劫,不先引出,要免许多枝节,此次诸老前辈命诸家遗孤在外走动,便为诱敌之故。
上来使老贼不痛不痒,只管急怒愁虑,无可如何,这面多是一班少年英侠,至多暗护,均不出手,其势不便小题大做,将平日结交的那些老人请出相助;就是往请,那班老人见这面都是一些后起少年,自觉胜之不武,不胜为笑,也必不肯轻易出来。等黄山陶太师伯开石取宝,将金髓炼成宝刀宝剑,然后同往芙蓉坪,一举成功,岂不是好?还有湖口水陆要冲,五方杂处,商民人家甚多,一旦杀伤多人,难于善后。贼党再如无耻,去与官府勾结,更易兴出大狱,连累许多良民受害。故请师叔当夜起身,到了小孤山再作计较。井师伯今早已回黄山,三位师长虽然未定,此时不知何往,风雨夜深,非到夭明难于往寻,师叔还是走吧。”
黑摩勒闻言,仔细一想,果然有理,暗付:此地居民太多,投鼠忌器,早晚贼党被我遇上,休想逃脱一个!便即答应。
丁立原扮作由外新回的渔船,尾随在后,丁建到时,早令将船开往湖中,离岸已远。说定之后,往水中一钻,船上四人便照所说方向开去。两船刚并一起,丁建便由隔船探头招呼。黑摩勒师徒已早准备,忙带衣包,纵将过去。两船立时分开,各走各路。
黑摩勒师徒见那渔船,外面多是渔网、渔钩、篮篓之类,舱中却甚整洁舒适,并有两榻相对,船篷之下还罩有一层油布,滴水不进,方觉鄱阳三友用心周密,盛情可感,遥闻湖口埠头上吹哨之声。铁牛将船上小窗推开一看,来路岸上忽有三盏灯光闪动飞驰,岸前两条快船正要离岸开走,船上灯已点起,昏灯映处,人影连闪,纷纷由上纵落,有的手上似还拿有兵器,知是贼党惊觉,由后追来,方喊:“师父快看!狗强盗追来了。”
眼前一暗,灯光忽灭,耳听丁建说道:“贼党许是发现我们船上灯光,看出破绽,已快追来。且喜此时风雨越大,湖中浪恶,离岸已远,此船又是特制,比前日的船还要坚固轻快,灯光一隐,便不易于发现。事前又早防到,先朝直开,到了前面,然后转弯。贼党上来,定必照直追赶。不被发现自然省事;真要被他看出,就势引往小孤山,由青笠老人对付他们也好。现在船已转向侧面,你那一面当风,快将小窗关上,以防漏雨。”
话未说完,忽又听打桨之声。
丁建侧耳一听,忙取兵器,纵往船头。黑摩勒师徒也想冒雨跟出,电光闪处,猛瞥见一条小“浪里钻”,由去路一面斜刺里箭一般急,朝着自己的船猛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