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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回(上)长啸月中来 豕突狼奔惊兽阵

  二人一路飞驰,把熊猛所说开头由盘蛇谷穿行的曲径走完,上了正路。一看沿途形势,果然不差,知未走错,算计这等走法,芙蓉坪贼党必难赶在前面。自己正愁黑风顶荒山深谷,杏无人迹,地大山高,这样怪人如何与之亲近?难得巧遇熊猛,得知苏同在彼隐居。以前虽未见过,彼此师长多半相识,谈起来总算自己人。姓萧的不知是谁,想必也非外人。听熊猛口气,这两人好似想把熊猛引到怪老人的门下,没有如愿,此老来历必知几分,凑巧还许就是此老门下都不一定,否则这类寒荒偏僻、蛇兽瘴毒之区,住在那里作什?心想早到,沿途又多深林草莽,峭壁危崖,幽深昏暗,瘴气甚多,风景无可流连,走得比前更快,不消三日,便到盘蛇谷的中部。
  时已午后,山深谷险,高崖蔽日,那一带又是石山,先恨草木太多,到此却是寸草不生。只见两崖交覆,奇石撑空,谷径虽有四五丈宽大,并不算窄,但因两崖大高,崖顶又多前倾,上下壁立,天光全被挡住,显得景物分外阴森,死气沉沉。走了好几里,偶然发现一两支山藤,龙蛇也似盘在崖石之上,更见不到一个生物。一眼望过去,多是黑色石崖,又高又深,只头顶上现出一线天光,蜿蜒如带,映现空中。时见片片白云由上飞过,语声稍大,空谷传声,立起回音,半晌不绝,仿佛前后暗影中藏有不少怪物,听人说笑,齐起应答。又当黄昏将近之际,颓阳不照,悲风四起。
  走着走着,忽见前面转角滴溜溜起了一股旋风,晃眼裹成一个丈许数尺大小的灰影,带着嘘嘘悲啸之声,急转而来。崖问奇石搓枒,高低错落,矗立两崖暗影之中,奇形怪状,高大狞恶,仿佛好些大小恶鬼猛兽张牙舞爪,就要凌空扑来。风声又是那么凄厉刺耳,耳目所及,直非人境。铁牛忽然问道:“师父你看,这条山谷又长又暗,既说从无人迹,地面如何这样平坦,路中心也不见有沙石堆积?方才见有两丛野草,似被什么东西踏平一样。熊猛曾说这一带常有大群野兽往来,过时山谷全被填满,来势万分猛恶,前仆后继,无人能挡,必须事前避躲。入口以前,天已不早,两崖又高又陡,纵不上去,连个抓捞之处都极少,莫要无心遇上,才讨厌呢。”
  说时,黑摩勒瞥见前面一片两尺方圆坠石似被踏得粉碎,闻言立被提醒,一想此时正是黄昏兽群出没之际,山形如此险恶高峻,便是自己能用内功踏壁飞行,这类兽群过时一味低头前蹿,不管死活,谁也挡它不住,铁牛岂不危险?心念一动,势无后退之理,只得加急前驰,想把那一带险地冲出,一面留神查看前途两崖形势,如有上落寄身之处,索性停下,等兽群过去再走。
  又赶了半里来路,忽然看出崖上渐有山藤凌空摇曳,崖缝中并有好些树木挺生。崖高风大,虽是一些小树,大都铁干虬蟠,刚劲有力,只离地大高,无法纵上。总算前途藤树越多,内有几枝盘松粗达尺许,最低的离地才得三四丈,铁牛就纵不上,自己先上,也可想法。下面并有一块丈许高的奇石,本是一片整壁,不知何年崩落。如由石上纵起,便铁牛也可将那松树抓住,一同纵到石上,互商进退。觉着前途尚无动静,大约再有十来里便可走完,以二人的脚力,不消片刻便可冲出,省得藏身暗谷之中气闷难耐,又恐前途没有这样好的地方,万一出谷以前遇到兽群冲来无法闪避,虽有宝刀宝剑,这类不怕死的野兽也杀不完,被它撞上,休想活命。
  黑摩勒本想停下,等兽群过去再走,铁牛初次出门,不曾见到兽群过时的厉害,知道师父身轻如燕,决可无害,多高险的山崖也能上去,全是为了自己,想起兵书峡行时之言,不好意思,以为刀剑厉害,那么厉害的三身毒虫尚且杀死,何况野兽,加以走了一段长路,口渴非常,想要赶出谷去寻点水吃,力言:“这多野兽,走起路来何等声势!空谷传声,老远便可听出,临时觅地躲避也来得及。方才还有一点风声,如今静得丝毫声息皆无,可见还没有来。十来里路一晃跑出,何苦在此受罪?”
  黑摩勒一想,这里稍微大声说话便有回音,何况大队兽群连跑带叫,老远立可警觉,早点跑出果然也好。
  刚刚纵落,朝前飞驰,走出才十来丈,忽听头上树枝微微一响。这时光景越暗,只觉近顶一带藤树甚多,也未看出是何树木,闻声仰望,瞥见一物下坠。铁牛接过一看,乃是一个碗大的桃子,口渴之际,正用得着,忙喊“师父”,将桃递过。上面又有两桃飞落。仰望黑阴阴的,先当桃熟自落,二人分吃,又甜又香,汁水更多。方惜大高,无法上去,还想再吃两个。黑摩勒毕竟阅历较多,心思又细,瞥见铁牛手中的桃带有一点枝叶,忙取一看,上面并有爪痕和折断之迹,桃也不曾熟透,料有原因,方喝:“铁牛留意!此桃并非自落,上面还有东西。”
  忽听颼飕连声,数十枚山桃已似暴雨一般打下,中间并还夹有一些小石块。
  黑摩勒一见为数这多,便知不妙,抬头一看,瞥见树影中明星也似现出数十百点金光,闪烁不停,并有一条条似人非人、周身毛茸茸的东西,在树上崖上探头怒吼,用桃和碎石朝下乱打,但又不是猩猩猿猴一类野兽。见铁牛贪吃,还在抢吃桃子,一面朝上跳骂,恐受石块误伤,想起来路石崖上有崖凹可以暂避,心里却想冲将过去,刚喊得一声“铁牛”,忽听前面异声大作,惊天动地,潮涌而来,紧跟着又闻得几声兽吼。崖上那些怪兽也同时厉声吼啸起来。前后相应,震耳欲聋。这才听出崖顶怪兽由当地起直到前面竟有不少,不禁大惊,忙拉铁牛一同退回。
  刚到石上立定,便见最前面黑压压来了一片急浪,中杂千百点蓝色星光,由远而近猛冲过来。兽蹄踏地,宛如万马奔腾,震得山摇地撼,来势比前见象犀还要猛恶得多。上面山桃已不再打下,吼啸之声却比先前更甚。二人也真胆大,明知立处山石高只丈许,并不避入崖凹,仍在外面窥看,一面拔出刀剑以防万一。对面兽群也越来越近。黑摩勒本还防到野兽越石而过,想好退路,及见兽群是由为首几只大的率领在前,其余好似挤在一堆,并不分散,也未见它纵起,不知前途地势较窄,到了宽处便要分开,以为无妨,心想深山之中真有奇观。当头几只大的野兽,长达一丈以上,已低头猛奔,由石旁猛蹿过去。看出当地谷径最宽,兽群随同大的朝前猛冲,越往后为数越多,已渐往旁散开,不似方才挤在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下面兽浪已由石旁箭一般冲过了好几十只。目光到处,瞥见后来兽群越分越宽,内有两只正对山石狂冲过来,看神气似要由石上冲过,这一面石形又是一片斜坡,方觉不妙。当空忽有大片山石暴雨一般朝下打落,兽群只管怒吼如狂,并不停留,来势反更猛烈。同时瞥见当头那两只大的,各把四足一蹬,箭一般纵起,迎面冲到,喊声“不好”,百忙中手拉铁牛用力纵起。随手把剑一挥,剑上芒尾扫处,寒虹电掣,当前一只猛兽已被斩成大小两半,因是来势大猛,依旧由石上越过,狂蹿出一两丈,方始滚跌地上;另一只也被剑芒扫中,削去一片。二人身刚落地,后面野兽又有三四只相继冲来。黑摩勒知道厉害,方才几乎乱了步数,不顾用剑再砍,二次又拉铁牛一同用力往头上松树枝上纵去。脚才离地,三四只水牛般大的猛兽已由脚底冲过,稍差须臾,便非撞上不可。
  黑摩勒到了上面,才想起纵得太慌,一手要顾铁牛,剑未回匣,一不留心将树斩断,落将下去便难活命,正想施展身法,用脚将树勾住,铁牛急喊:“师父放手!”
  另一手忙将树干抓住。黑摩勒立时就势往里一翻一扑,一同到了树上,探头往下一看,脚底大队兽群万头攒动,正和狂潮一般朝前猛冲,方才两只死兽早被同类踏扁,靠壁一边,均由石上飞蹿过去,声势惊人,从所未见。崖顶吼啸之声也更猛厉,大小乱石照准兽群一路乱打,有的似还往前追去。兽群始终不曾回顾,激得尘雾高涌,滚滚飞扬。整条山谷,转眼成了一条雾河,波涛汹涌,土气迷茫,除那兽群奔驰吼啸之声震耳欲聋,暗雾影中大队黑影与鲁目所发大片蓝光隐现飞动而外,已看不见是何形态。晃眼之间,前后两路都被布满,约有个把时辰方始过完,少说也有好几千只。
  最厉害的是大队兽群狼奔豕突,亡命一般向前猛蹿,始终不曾回顾停留。上面怪兽所发石块大小都有,只管暴雨一般打下,理都不理。石块最小的也有拳头般大,打在兽背之上,声如擂鼓,竟似不曾受伤。只初开头,有两三只被大石打成重伤,口中怒吼,往前一蹿,刚一跌倒地上,便被同类由身上狂冲过去,稍微惨嗥得几声便被踏扁。后队催着前队,争先猛蹿,直似疯了一样,便是铁人,当头遇上,也被踏成铁饼,万无幸理,才知熊猛别时再三告诫,千万不可在黄昏以前通过之言并非虚语。想起前事方自心惊,互相庆幸。
  下面尘雾尚还未消,仍卷起一条灰龙,紧随兽群之后风驰涌去,又听头上藤树乱响,跟着便见无数条黄白影子纷纷凌空纵落,内有几条并由壁上援崖而下,动作轻快,和壁虎一样,有的竟由身旁闪过。二人见那东西似猴非猴,有的比人还高,狮面金睛,利齿森列,身后一条长尾,身子和人差不多,手掌甚大,看去刚劲多力。知道此物比刚过去的兽群还要厉害,想要纵下,无奈上下都是,为数甚多,脚底已有百多个纵落。心方一惊,忽有一个最大的由身旁经过,朝着二人张开一张阔嘴吼了两声,二目凶光外射,比前几个还要高大猛恶。
  铁牛误认它不怀好意,持刀要斫。黑摩勒看出这类猛兽从所未见,决非寻常,但是惹它不得,一见铁牛举刀要刺,忽然想起这东西虽极狞恶,俱都由旁纵落,似无敌意,如何先去惹它?忙把铁牛的手拉住。身旁怪兽也只在壁上向人看了两眼,便自纵落。正在埋怨铁牛冒失,忽听下面怒吼,那狮面猿身之物好似先有准备,为首一个到了地上,两臂一挥,吼啸了两声,便同朝前驰去,动作如飞,晃眼追上前面兽群。跟着便听野兽吼啸连声,由远而近,料是双方恶斗,兽群往回追来,再往下面定睛一看,脚底围着山石还有十多个,各将凶睛注定二人,臂爪连挥,正在纷纷吼啸,守候不去,也不知是何用意。
  天又昏黑下来,如非东面崖顶较高,夕阳反射,下面景物已看不见,心想:此非善地,就此下去,难免与这类怪兽撞上。一生误会,双方众寡悬殊,这类凶野灵巧之物,上下危崖如履平地,为数太多,多大本领也非其敌。就是刀剑锋利,至多杀死几个,仇恨更深,定必上下夹攻,死迫不舍,如何能当?正想纵往前面树上,相机纵落试上一试,怪兽已退了回来。再往回路一看,大群怪兽一路欢啸,由几个大的领头,纷纷退回,中杂前过猛兽号叫之声,尘雾滚滚中,转眼临近。
  原来三四只狮面猿身的怪兽做一起,分别把方才过去的猛兽倒拖回来,到了脚底,这才看清,前过猛兽乃是一种特产的野猪,差不多和水牛般大,前面两根獠牙长伸尺许,雪也似白,一双猪眼有拳头大小,形态猛恶已极。每只身上都有一个怪兽抱在背上,前爪勒紧猪的头颈,两条后爪将猪腹紧紧箍住,再由一个抱在猪的腹下,用头抵紧猪的下巴,后爪紧勒猪身,前爪似已抓入猪腹以内,鲜血淋漓,洒了一地。另两怪兽,一个在前,手握大石,乱打猪头;一个手握一根粗的树干,朝那血盆大口中乱杵,边打边走,欢啸不已。还有的拉住猪的后腿,将其侧卧,倒拖而来,至少也是三个怪兽收拾一只。
  就这不多一会,竟被大群怪兽弄死了七八十只,多半还在挣命,无奈怪兽力大灵巧,毫无用处,惨嗥之声震动山谷。前面那多野猪见同类被仇敌擒杀这多,直如未觉。这些落后的野猪虽然要小得多,也有千斤上下,身上再抱着两个同类怪兽,竟能倒拖回来,走得如此快法,力气之大可想而知。经此一来,越生戒心,又有铁牛同路,好些顾忌,正在招呼“不可动手”,为首怪兽忽然吼叫了几声,野猪立被大群怪兽拖走。剩下二三十个,一齐朝上仰望,双臂连挥,吼啸不已,看神气似想二人下去。黑摩勒方一迟疑,为首一个先自发威怒吼,下余同类一齐应和,纷纷作势,待要朝上纵来。
  黑摩勒看出不妙,再不下去,被它纵上,应付更难,再说人在树上也难施展,心想:这东西好似先礼后兵,否则这高一点地方,当时便可将人抓下,虽在示威,并未扑来,也许无什恶意。略一盘算,忙告铁牛:“不听招呼,千万不可动手!我先纵下,你再随后跟来,相机应付。这东西又多又凶,动作神速,力大无穷。虽有刀剑防身,仍是冒失不得。”
  说完,为想显露灵辰剑的威力,看准下落之处,先向下面摇手大叫,学它的样。怪兽似通人意,果然不再纵起。黑摩勒越料对方未存敌念,只不知要人下去为了何事。经此一来,心中略定,便把内家真力运足,借着树干弹力,身子向前微探,双腿用力,往前面斜纵出八九丈高下。到了空中,再施七禽掌身法和内家轻功,一面盘空觅地飞降,一面把手中长剑一挥,照准右侧身旁不远的崖石小树上扫去。用力奇猛,剑上芒尾暴涨,寒虹如电,照耀崖谷,只听喀嚓乱响,跟着又是轰隆两声大震,剑芒所到之处,崖石藤树纷纷碎裂,残枝断干连同大片碎石下落如雨,内有两块突出的怪石也被剑斩断,随同落地。人和飞鸟一般,盘空而下,带着手上一条寒电,端的壮观、威风已极。
  那群怪鲁见人不往下跳,反倒飞身向上,当要逃走,同声吼啸,正要追来,想不到对方如此厉害,全都吓了一跳,纷纷惊叫,往后纵退。有的并还一跃十来丈,往崖壁上纵去,见人落地,为首怪兽又在连声长啸,方始纵回原处。黑摩勒看出怪兽胆怯,心中越定,一面把手中剑随意乱挥,芒尾伸缩之间,崖石纷纷碎裂,火雨星飞,一面招呼铁牛,令其纵下,一面迎了回去。铁牛刚一落地,二人会合,为首怪兽见同类惊窜,仿佛怒极,不住吼啸。群兽本已纵出二三十丈,只为首怪兽仍立原处未动,闻声重又如飞赶回,环立一起,朝着二人吼啸,前爪乱舞,相隔约有三丈,把来路挡住,也不近前。
  二人方觉脱身有望,如其为难,只用宝剑将其逼住,仍可走出,到了谷外空地,没有这两面危崖、上下受敌便好得多。忽听身后远远兽吼,回头一看,方才拖走野猪的兽群本已走远,不见踪影,似因为首怪兽发令,纷纷赶回,蜂拥而来,快得出奇,一路连纵带跳,暗影中看去,宛如千点金光,星丸跳掷,晃眼便自临近。为首怪兽又是一声长啸,忽然同时立定,相隔也在四五丈问,前后两路全被隔断,去路一面更多十倍不止,有的手上还拿着一件两尺来长的兵器,定睛一看,正是新拔下的猪牙。
  黑摩勒看不出是何心意,知道不宜动手,忙命铁牛背对背立定,以防万一,手指前面喝道:“我们去往黑风顶寻人,并不伤害你们,何苦将路隔断?此剑厉害,想已看见,我本不难硬冲过去,但见你们只和野猪为仇,并不害人,惟恐误伤,和你好说。如有灵性,明白我的意思,快些散开,否则,我二人的刀剑,便是铁身也要斩断,无故送死,岂不冤枉。”
  说罢,又命铁牛将先斫落的两三尺大一块崖石一刀斩断,并将宝剑舞动,连说带比。为首怪兽也是连叫带比,反又伸出两臂,作出抱持之势,并将身旁小兽抱起,走了两步再行放下。黑摩勒看出怪兽想将自己抱走,又好气又好笑,说:“这个不劳照顾,我们自己会走,只请放我过去好了。”
  怪兽见二人不肯答应,好似情急,不住乱跳。下余兽群本是前后挡住,不进不退,忽然同声悲啸起来,跟着又比了好些手势,二人俱都不解。双方都有顾忌,一方不敢进逼,一方也不敢动强硬冲过去。
  相持了一阵,残阳早已落山,疏星满天,谷中光景越发昏黑。怪兽首先不耐,一声急啸,便有几十个试探着往身前走来。黑摩勒恐它动强,长此相持终非了局,大喝:“你们不听良言,再如拦阻,我要动手了!”
  说罢,将剑朝空一扫。为首怪兽立发急啸,兽群也慌不迭往后倒退。黑摩勒本来不想伤它,见它一逃,正合心意,暗忖:这类怪兽颇有灵性,既不敢和我硬拼,何不用剑逼住,缓缓前进?念头一转,立与铁牛对掉,一面用剑威吓,往前走去。哪知刚一转身,为首怪兽首先吹啸,前面兽群立时奔避,中有一多半并往两边崖上纵起,等人一过再纵下来。转眼后面怪兽越来越多,前面所剩无几,不时回顾,更不停留拦阻,随听头上风生,连忙往旁闪避。侧面仰望,正是为首怪兽,凌空十余丈飞越过去,到了前面落下,向二人将手连招,边走边往回看,好似引路一般。一问铁牛,说后面兽群有好几百,均在交头接耳,低声欢啸。仔细一想,忽然明白过来,大声笑道:“你们想引我二人出去,并非有心为难么?”
  为首怪兽将头连点。黑摩勒觉着好玩,又起童心,笑问:“黑风顶,你们认得么?”
  怪兽仍和方才一样,只管引路,并不回答。黑摩勒一想,这东西多灵也是畜生,如何能知地名?且随它去,看所行之路是否与我相同,再作计较,忙喝:“你既不知,还不快走?”
  说罢,招呼铁牛不必再顾后面,一同往前飞驰。怪兽见二人走快,立率前面兽群飞奔。
  二人一看,前后兽群分成两起,自己夹在当中,一同前驰,仿佛这许多猛兽均由自己为首指挥,越发高兴,暗忖:可惜人兽言语不通,好些俱不明白,否则,这样猛恶力大的东西如能收服,将来用以开荒,岂不比牛马有用得多?如遇仇敌,也难近身。他们执意要我同去,不知何事?这里离黑风顶只有二百多里山路,如其同路,必与那位怪老人有关,凑巧就是老人所养都不一定。越想越有理,只顾朝前飞驰。一晃出谷,地势忽然开展,大半环月轮已升出林梢,明辉如昼,山容也颇雄丽。遥望前途,一座高峰孤立云表,巨灵也似,天色甚好,看得甚真。人兽途向又是相同,越以为事出有因,否则,这样猛恶的东西,老人不加收服,如何许其存在?一路急驰,一晃又是三十多里山路。
  走着走着,忽又走入一条山谷之内,二人知那山谷乃是盘蛇谷的另一支路,路程已走七八。如由龙樟集那面通行,虽不用时断时续由谷中妓路取道,此出彼入,稍不留意,走在螺丝弯里,两面均是参天峭壁,中通一线羊肠,左旋右转,往来曲折,道路密如蛛网,人困其中,急切间决走不出,一个不巧,遇到子午黑风休想活命。但这前面一段也有好几条岔道,必须寻到第四条岔道走进,再由一条崖缝中穿出,方可直走黑风顶。因听熊猛说,内中几条岔道都是弯曲狭窄,并有野草灌木遮蔽,难于辨认,容易错过,崖缝又深又险,只容一人勉强通行,像熊猛那样大人,有的地方还要踏壁攀援方得侧身而过,忙令铁牛小心,追随怪兽同进。前段地势也颇宽广,两崖比来路还要高险,月光正照谷中,前行不远,草木渐多,路也时宽时窄,每过一处岔道,怪兽定必回顾,似防二人走错神气。
  黑摩勒先未留意,连过两处岔道,忽然想起山缝大小,兽群通行艰难,莫要所去之路与我不同,岂不又生枝节?便留了心。过了第三条路口,前行不远,瞥见为首怪兽又在三丈之外立定回顾。铁牛首先警觉,仔细一看,左边丛莽中隐有一条路口,因那地方形势隐僻,并有奇石和草树遮没,不留心几乎错过,同时看出怪兽另有去处,与所行之路相反,知被警觉定必拦止,忙喊:“师父!左边现一路口,须防怪兽作梗。”
  黑摩勒回头一看,果与熊猛所说相似,因那一带光景黑暗,草树又多,先未看出,再见怪兽已然立定,摇手急啸,意似不令走进。知其非拦不可,心想:“这东西虽无恶意,双方路径不同,当地往黑风顶已要折转,它还没有止境。如是老人所养怪兽也还罢了,否则,各位师长命我言动均要机密,到了那里,先和老人设法亲近,带了这多怪兽岂非不便?要是同路,自会跟来,何不试它一试?”
  念头一转,笑说:“我们要去黑风顶拜见一位老前辈,既非同路,只好先走。你如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说时目光故意看住前面,避开入口,往前走了几步,一面留心对方神色。
  哪知怪兽竟通人言,听到未两句忽然着起急来,一声急叫,便有十几个怪兽由身后赶来,看神气想将入口挡住。二人机警,动作又快,话未说完,早往里面纵去。兽群当时一阵大乱,前后两路一齐扑来,无奈路口宽只数尺,又有崖石草树遮蔽阻路,双方相隔又在三丈以外,怪兽赶到,人已纵进。
  二人更不怠慢,一面急驰,一面寻那夹缝出路。黑摩勒手持宝剑断后,见兽群追来,大声喝道:“我们言语不通,不知你的用意,自家又有急事。先以为你们是在近处有事,方始同来。走了这远,还不见到,不能再为你耽搁。如真有事相求,我们事完,自会寻你。再要拦止作梗,我一动手,你们就难活命了。”
  话未说完,兽群似知宝剑厉害,不敢近逼,相隔仍在三四丈外,入口一带已被挤满,由为首的领头同声号叫,声甚哀厉,与方才怒吼不同。越知有事求助,苦于词不达意,暗忖:这样多而猛恶的通灵怪兽,有何为难之事求我?照此形势,老人必非它的主人,否则不会求到外人身上,那事也必艰难凶险。正想再问几句,忽听崖顶悲啸,原来怪兽不能过来,后面的已由前面援崖而上,仍想把二人夹在当中,万一情急,逼得太紧,自己又不忍杀它,岂不麻烦?心方寻思,铁牛低语,说:“夹缝已然寻到,不知是否。”
  转脸一看,身旁不远果有一条生满野草的裂缝,宽只三尺,又深又黑。刚要走进,兽群好似早已料到,哀鸣更急,几个大的竟和人一样,咧开大嘴号哭起来。
  铁牛心中不忍,方喝:“你们到底有何为难之事,又不会说人话,我们去了再来,不是一样?”
  忽听遥空中传来一声清啸,宛如骛凤和鸣,由天半飞落,半晌不绝。来处甚高,二人听出是人的啸声,心正惊奇。前后上下的兽群忽然同声鸣啸,与之相应,一齐仰头向上,不再顾及二人,为首的一个又朝二人手舞足蹈,连声低啸,朝方才去路指了又指。黑摩勒笑道:“我知你那事情是在那面,我向来说话算数,只将那位老前辈寻到,定必回来帮助你们好了。”
  怪兽好似为难,但又无法神气,又叫了几声,方始垂头丧气转身走去。随听上下兽群奔腾纵跃,风沙四起,晃眼都尽,一个也未留下,只为首的低着头不住回顾。二人因里面太黑,不似外面还有一点月光,又恐对方所求不遂,发了凶野之性,拼命来扑,无法行走,再纵上面,用石乱打,更是难当,同立口内向外张望,不料退得如此容易,知与方才啸声有关,疑是黑风顶老人所发。虽觉方向不同,当时不曾听清,也未在意,见怪兽临去回头,神情沮丧,又觉可怜,忙喊:“你只管放心。不问如何,我们归途必来寻你。”
  怪兽方始欢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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