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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七回 绝海剪鲸波 万里长空求大药 穿云飞羿弩 诸天恶阵走仙童

  李洪、陈岩因听苏宪祥转述采蔽僧之言,不应早往,便在当地住了两日。当夜魔女随杨孝同来拜见,请命求婚。三人见魔女温娇已将魔装换去,身上魔光以及十二白骨神魔念珠已全收起,看去直似一个温柔娴静的美艳少女。温娇见了三人,躬身礼拜,态甚诚谨。宪祥当时允婚,告以采蔽大师之意,命起赐坐。温娇听说要为她请来神僧消除本命神魔所赋邪气,越发感激心喜,重又拜谢。李洪暗用传声向陈岩说:“新夫妇初见,可要赐点见面礼?”
  陈岩笑说:“无须。你看魔女神态恭谨,楚楚可怜,实是因夫重师,为情低首。否则,此女魔法甚高,法宝更多,寻常看不上眼。七老囊中法宝未到开看时候,将来必有大用,不宜转赠。”
  李洪只得罢了。新夫妇随即拜辞,往后洞走去。
  到了第三日,李、陈二人作别起身,中途遇见金、石等十人,因有成竹在胸,并未联合一起,略谈几句,便带上官红同飞依还岭。陈岩先不知心上人易静的苦心孤诣,直到破壁重圆,血痕重现,两心合一,方始看出真意。见面不久,昔年对头便已寻来,虽然败走,料知决不甘休,还有一场大难也将到来。照着各位师长预示,易静处境最是危险。李、陈二人偏又在东海见到燃脂头陀留书,约定幻波池事完,请二人往东海底水洞相见;又听苏宪祥说起一件要事,不能不去,去了又不放心,好生为难。易静笑对陈岩说:“玉弟修道多年,怎的未达?我已历劫三生,始以元神成道。自居幻波池以来,幸蒙师恩,功力颇有进境。修道人自不免艰难苦厄,似我生平,终必转危为安,并还因此增加道力。事有定数,最好听其自然,事先愁急,并无用处。”
  陈岩原是关心过切,知道难于幸免。心想:“燃脂头陀乃前生至友,自在海底坐关,一别近两甲子,难得他功行圆满,既算出自己和李洪要去寻他,留书约晤,必有原因。他又有一佛门至宝香云宝盖,威力无上,神妙非常,用以防身御敌,多厉害的邪法、异宝也不能伤。易静仇敌乃有名邪魔,魔法厉害,如得此宝,立可助其转危为安。宪祥所说之事,也颇关系重要。
  此行实是一举三便。与其守在这里,易静灾难依旧不能避免,何如赴约之后,借了法宝再来,并还可向燃脂头陀求助,请其指点玄机,比较稳妥。”
  李洪和燃脂头陀更是九生至交,并有两次同门之义,情分深厚。李洪雪山坐关以前,曾往访看,也值坐关,未得面谈。只留有一封书信,指明前因后果。并说此次坐关要两个多甲子才能完功,转世之后,始可再见。李洪因和头陀前几生从未分别这么久,头陀以前坐关必要神游人间,修炼善功。期前双方均有约会,等头陀元神转世,立往相见。因他夙孽至重,发愿最宏,操行尤为艰苦,本身虽具极大神通,却并不使用,所有法力均经禁闭,专以虔心毅力,苦参佛法。邪魔又多,强敌环伺,日在艰难凶险之中苦熬,结果多遭惨杀。李洪时常暗助,头陀不愿,屡以婉言谢绝,但是双方交厚,不容不见。似此一别百余年,尚是初次,所以李洪也是急于往访。二人略一商量,便同起身。
  陈岩本意早去早回,虽知易静这场大难不能避免,总想事情难定,也许人力可以挽回。如将法宝借到,取来灵药,早日赶回,至少人可少受一点苦厄。途中想起燃脂头陀留书之言,说此时坐关已完,要在海底留住月余,何时前往均可。苏宪祥为助魔女消除邪气,要用二十六日苦功,行法炼魔。还要请采蔽大师帮忙,不知何时起始。意欲先飞往大咎山,如见宪祥无事,便约同去北海,求取所说灵药。然后三人联合,同往两天交界的天蓬山绝顶灵峤仙府,向三仙求取蓝田玉实。到手以后,再寻燃脂头陀叙旧。易静灾难,事应一月以后,照此行事,东海回来,正可赶上。好在魔女温娇已经成婚,耽延月余并无害处,只要宪祥行法不曾开始,便不妨事;如已行法,自己再去东海也不晚。
  主意打定,便和李洪说了。
  李洪自然不愿违背良友心意。及至飞到大咎山一看,宪祥、杨孝均已他出,只剩门人章勉留守。章勉说:“日前采蔽大师曾来飞书,师父看完,立即飞走。杨师兄因魔女对他情深爱重,只图长年相聚,并无邪念,二人约定,只作名色夫妻,各保元真,同修仙业。但是夫妻仪式却要举行,已经禀明恩师,同去魔宫成婚。”
  陈岩因听杨孝夫妻先行,未随宪祥一起,行时又未提到炼魔去邪之事,不知何意。心想:“难得宪祥尚未开始炼魔,只要寻到,仍可按照预计行事。只是其问只有一个多月的光阴,须飞驰海内外,往返数十万里。那最关紧要的两种灵药,又在北海一个著名旁门散仙所居岛上,求取不易,稍微失机,药取不成,还要树一个强敌。宪祥虽和岛主有交,但是此人乃旁门散仙中能手,法力甚高,性情古怪,并非好惹,兴许翻脸成仇,而又非得此灵药不可。对方法力既高,更在岛上设有十三门恶阵,与峨眉仙府右元洞情欲十三限有异曲同工之妙,破它甚难,旷日持久,岂不误事?还有天蓬山绝顶高居两天交界之处,中隔十万里流沙与三万六千丈罡风之险。就说主人期爱李洪,开府时曾许其异日随时前往,不致拒而不见,到底上去艰难,往返路途又极辽远。好在前已约定,宪祥知道自己要来寻他同去海外,不会在外多延时日。与其先往东海,不如就在当地等他回来,先取灵药,兔误时机。”
  便硬请李洪一同留下。
  哪知等了十来天,宪祥终未回转。李洪苦念良友,又再三催走。陈岩没奈何,只得留下一书,请宪祥回山立往东海相见,同往北海求取灵药,炼魔务望稍缓,免得延误。
  等飞到东海,会见燃脂头陀,三人叙阔之后,陈岩告知来意,向其求助,并请运用玄功代为推算。燃脂头陀笑说:“陈道友道法也极高深,怎的如此痴情?此去金银岛,恐那情关七阵不易通过呢。”
  陈岩听出话里有因,再四探询。头陀笑答:“敌人不是寻常,先期推算,详情难知。道友来前,我只算出苏道友此时无暇,要在十日之后才能来此。
  事起仓促,前说的话,本以采蔽大师来否为定,并非违约。道友欲借香云宝盖,本无话说,偏生此宝被一老友借去御魔护法,不在手边,尚有月余始能交还。事情决误不了,到时自会送去。倒是金银岛主吴宫得道多年,功力甚深,虽然出身旁门,以前极少恶行。
  自从移住北海,仗着天时地利,更与外人隔绝。他那金银岛深藏海眼之下,本是一座浮礁,随着极光感应升降。经他多年苦心布置,全岛均经法力炼过,平日深藏海底泉眼之内,每一甲子浮起一年零三个月,岛上几种灵药仙果也正此时结实。你所需两种灵药,本和灵药仙草毒龙丸一样,乃九天仙府灵药奇珍,偶有几粒种子在千年前被罡风吹坠,落向岛上。功效用途虽与毒龙丸不同,也是道家最珍贵的灵药。此人性情奇特,他因内中有一种瑞云芝,又名朱颜草,有返老还童、化媸为妍的妙用,正邪各派修道之士只要知道它的底细来历,必往求取,后不知何事激怒了他,说修道人要这容貌美好作甚?为此在岛上设下一座十三门恶阵,自称:’此岛所产灵药乃是天生,非我种植,但平日不愿人扰我清修。等到此岛浮出海面,灵药成熟之时,决不禁人来取。自来仙法易修,灵药难求,经我苦心培护,才得保存至今。来人除非和我有缘,自愿相赠;否则必须经过前岛所设十二门恶阵,深入灵药产处,才可任意采取。‘陈道友得信较迟,还有一月,岛便封闭下沉,再取便须一甲子后。易道友遭难之事,虽然凶险,依我之见,还是先取灵药,才不至于误事。等道友天蓬山回来,易道友难期也已将满,早去无益。幸亏魔女温娇因苏道友有事耽延,未将魔光邪气先行炼化消灭,将出力不少,否则易道友的对头便是鸠盘婆,很难对付。道友以为如何?”
  陈岩也知所说有理,心急无用,只得耐心等候。实则忙中有错,欲速不达。当二人由幻波池起身时,如依李洪先飞东海,必与宪祥路遇,就不能同去北海,也可拿了宪祥书信,往见金银岛主,将药取到,少生好些波折。
  燃脂头陀佛法高深,明知宪祥就在附近岛上,代采蔽大师炼丹候人,因其无暇分身,去也无用,事有定数,便未明言。
  陈岩在海底水洞中又候了十来天,宪祥方用飞剑传书,说自己现在东海钓鳌矶,奉采蔽大师之命代炼灵药,去救大师好友姜雪君的俗家眷口亲属九十四人和洞庭山成形灵木,现刚炼成。本想回山炼魔,姜仙子忽然飞来取药,说起李、陈二人寻他之事。先想往寻二人,并拜见燃脂神僧,忽又遇见两位道友寻来,不便同往,因而终止。请速往相见,即日起身,免得过了限期,金银岛陆沉误事。二人见书,立即辞别,飞往钓鳌矾一看,宪祥所说两人,乃昆仑派小辈剑仙小仙童虞孝、铁鼓吏狄鸣歧。
  原来虞孝因和武当七女中的石氏双珠交厚,这日相见,缥缈儿石明珠说道:“峨眉派近来人才辈出,许多后起之秀全都仙福深厚,除多得至宝奇珍而外,并还得有各种灵药仙丹。最著名的便是灵峤宫蓝田玉实和幻波池的毒龙丸,加上本门大小还魂丹,或能脱胎换骨,起死回生;或能永驻芳华,长生不老,并还增加若干年的道力。端的得天独厚,非众所及。本门七姊妹均有美名,便小师妹司青璜也是天生丽质,丰神俊秀。平日颇觉容华不下于人,尤难得的是同门姊妹全都如此,早已艳传人回。前次峨眉开府,见到小寒山二女和英、云姊妹,已觉有些相形见绌,自愧不如。近日遇到几位灵峤宫女弟子和峨眉门下诸姊妹,美容尚在其次,最难得的是个个仙骨珊珊,宛如朝霞,容光照人,几乎不可逼视。问知除本身修炼而外,多半仗着玉实、灵丹之类。我姊妹同修仙业,虽不至于衰老,比较起来,终不如人,不知将来有无这样福缘呢。”
  虞孝自来钟情明珠,爱逾性命,当时未说,记在心里。又想自己曾在峨眉被困十三限内,经诸葛警我接引,才得出险。因而心存妒念,立意踏遍海内外名山,寻求灵药,赠与武当七女,去博明珠欢心。辞别不久,便听一海外散仙说起金银岛灵药朱颜草结实之事。忽想起好友苏宪祥与岛主交厚,以前只知他每隔些年必往相见,产药之事怎未提过?又听说此行十分凶险,意欲前往探询,并请相助。于是偕狄呜歧向大咎山飞去,不料途遇诸葛警我。因觉对方为人诚恳谦和,前次被困十三限,蒙其相助脱险,不特毫无得色,反倒殷勤慰勉,心生好感,难得不期而遇,便同降落,晤谈了一阵。别时,警我说是新由钓鳌矾故居回转,见水云子苏宪祥在彼炼丹。虞、狄二人还庆幸不曾错过,忙同寻去。宪祥丹刚炼完,送走姜雪君,将所借丹炉藏起要走。见面一谈来意,因虞、狄二人不愿往见燃脂头陀,才以飞剑传书将李洪、陈岩召来,五人得以会合一起。陈、李二人见对方乃正教门下,人又英爽,颇为喜慰。虞、狄二人虽因李洪是妙一真人之于,上来尚有门户之见,及见对方年幼天真,根骨法力那等高强,由不得心生赞佩,不再歧视。又有宪祥居间,于是越说越投机,无形中成了好友。
  五人准备停当,便由钓鳌矶动身,向金银岛飞去。飞遁神速,不消多时,便转入北海。先见下面暗云低压,恶浪排空,水天相接,一片混茫。一眼望过去,老是雾沉沉,一派荒寒阴晦之景。再往前飞不远,便见狂涛滚滚中,拥着不少大小冰块,随波起伏,疾驰而来。跟着又见大小冰山林立海上,顺流而下,不时撞在一起,发出轰隆巨响。那数十百丈高的冰山,本是矗立海上,透明若晶,回浪生光,已极好看。经此一撞,化为无数碎冰,向空激射,浪花飞涌,骇浪如山,更是奇绝。陈、李二人屡生修为,见闻甚多,重寻旧游,仍觉壮观。虞孝、狄鸣歧初次见到,更是惊奇,赞赏不已。
  五人原由宪祥引路,并告机宜,随同北飞。又飞行了一阵,望见前面冰山丛中时有黑影出没洪波,并有数十百枝水柱向空激射,暗雾迷漫中波涛汹涌,越发险恶。知是鲸群闹海,喷水为戏,正要赶往。宪祥笑指道:“越过那片鲸群,便是北极冰洋境界。再朝北飞万余里,就是陷空岛北海尽头,金银岛尚在侧面。”
  说时遁光一偏,改朝西北飞去。约飞万余里,始终是在海气蒸腾,暗雾茫茫之中飞行,除一片无边无岸的冰洋大海而外,只偶然看到几座冰山,望不到边。后来渐离寒带,除了天,就是水,连冰山也见不到一座,海雾却越来越浓。如非五人都是慧目法眼,离身数尺,便不见人。虞、狄二人方觉荒寒沉闷,笑问:“还有多远才到?”
  宪祥只低声说道:“前面就是金银岛。岛主生性奇特,好些禁忌。方才路上我已说过,到时由我领头,相机行事。此时不可开口。”
  正说之间,忽然飞出雾阵之外,前面形势大变。原来来路海面波涛险恶,水作黑色。一出雾阵,水色立变,一眼望过去,碧波滚滚,水色清深,与来路大不相同。最奇的是两水交界处一青一黑,全不相混,整整齐齐,宛如划了一条界线。那雾也只笼罩到黑水之上,过界以后,雾影全无,上面更是云白天青,风和日美,一片清明空旷之景。
  遥望天边碧波无垠中,隐约浮出一黄一白两点岛屿。因相隔太远,波浪又大,直似一顶金冠,一个银盆,随着浪头起伏,出没波心。日光照将上去,反射出万道金光,一片银霞,当中又有一团日影。白云往来,上下同清,遥望已觉奇丽非常。渐飞渐近,岛影也自加大。这才看出,那岛形如玉眷,两头圆形,中段较细。左边半岛外围满布金色奇花,中拥一座金碧楼台。右边半岛石质如玉,并无房舍树木,却被一片银霞笼罩其上。中段相连之处作珊瑚色,上面设有一座飞桥,形若彩虹,先并未见,似方出现。下面陆地相通,不知要这百十丈长的虹桥何用。心方奇怪寻思,宪祥忽然挥手,令众暂停,自往岛上飞去。
  李、陈、虞、狄等四人起身时,原经宪祥指教,忙把遁光停住,各用慧目法眼注定前面。这时离岛约有四五十里,遥望宪祥纵着一道遁光,星雨流天,向前飞射。眼看快要到达,忽由当中朱堤海岸之上飞射出一蓬五色光网,双方刚一接触,便同往岛上飞去。
  紧跟着起了鼓乐之声,远远传来,仙韶迭奏,响彻水云,听去十分娱耳。一会,乐声止住,便不再有动静。眼看红光照波,晴阳耀水,海面上射起万道红光,照得那座金银岛屿耀彩腾辉,精芒四射,越觉庄严雄丽,气象万千。四人久候无音,深知主人强傲孤僻,不近人情,渐生疑虑。李洪提议隐身往探。陈岩关心灵药,自不必说。虞、狄二人也是少年喜事心性,又各炼就隐形之法,见李洪小小年纪如此胆大,也自然不甘落后。略为商议,便同飞往。因岛上自从乐声止后,老是静悄悄的,除斜日返照,色彩格外鲜明外,别无异兆,不似待敌情景。四人身形又全隐去,以为不致被人觉察。陈岩虽觉宪祥不应一去不回,音无音信,继一想:“他法力甚高,主人困他不住。何况双方原有交情。”
  稍微动念,也就罢了。哪知四人一时性急,竟因此生出枝节。
  原来五人来时,岛主人吴宫已早警觉,五人索性一同登门拜见,求取灵药,就不答应赠送,也不致反面成仇,几于误事。宪祥偏是小心太过,深知主人性情古怪,行事难测,飞到岛前禁地边界,便将四人止住。意欲先由自己以礼求见,代四人先容,再说来意,如蒙赠与固好,不然也可按照岛规行事。如果主人虚应故事,不与来人为难,以陈、李二人的法力,必能成功,连虞、狄二人也占了便宜。哪知主人先前倒也殷勤,后将宪祥迎入东半岛金宫之内款待,宪祥说起来意,并代四人求见,岛主便改了态度。原来岛主吴宫素来强傲,不肯下人。因听来人中有两个幼童,均具极大来历,李洪更是九生修为的妙一真人爱子,前生曾在天蒙神僧门下,今生又是寒月大师高弟。吴宫虽少恶行,终是旁门左道出身,双方邪正不同。近一年中,照例开岛,来访同道和昔年旧友,多是在峨眉开府时受了万妙仙姑许飞娘之托,想要乘机扰害,后见对方仙法神妙,知难而退的那些向隐海外的旁门散仙和五台、华山两派余孽,这类人如何能说峨眉好话?吴宫有了先人之见,日前飞娘又亲来勾引,吴宫一时不察,竟落在飞娘的套中,对于峨眉由不得生了忌恨。宪祥口气再一夸大,越发勾动气忿。
  吴宫人本阴骛沉着,喜怒不形于色。宪祥修道多年,仍是当年豪爽性情,襟怀但白。
  又以生平度量最大,从不与人结怨,正派中固多好友,异派中除却一些极恶穷凶的妖邪,也有不少相识。以为和主人交好多年,他那海洞岛宫在封岛时期照例不纳外客,只自己一人随时可以出入,怎么也能给点情面。万没想到吴宫海底独修,素少交游,在这半年期间,会被群邪说动;妖妇许飞娘又以色为饵,加以勾引。虽知对方存心诱惑,表面自高身价,若即若离,时冷时热,吴宫也还有些顾忌,不曾成好,但已道心摇动,为色所迷。宪祥满拟峨眉领袖群伦,声威广播,主人早听自己说过,必定借此结纳,所以尽情倾吐,历述峨眉诸长老的威德法力与人才之盛。及至说了一阵,见主人老是望着自己静听,还当他向来如此,不以为意。等到说完,还未回答,偶一眼瞥见吴宫口角上微带冷笑,才觉话不投机,正待劝说。吴宫忽然笑道:“苏道友,我知你是好人,照例有求必应,意欲借我讨好峨眉,交接那班狂妄无知的乳臭小儿。却不知我行事任性,向不懂什情面。他们如有自知之明,打算由你说情,向我求取灵药,就该随你来到岛前通名求见。
  我纵不肯轻易相赠,但他们以后辈之礼而来,我也不会使其失望而归。他们偏狂傲无知,令你先来说话。我如被峨眉派声势吓倒,双手奉上,他们自是称心省事,否则不是明夺,便是暗取,分明打着先礼后兵之计。人说峨眉派自恃走了几年运气,夜郎自大,果然不差。我就此答应,情理难容。依我本心,直以仇敌相待。姑看在你的分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在半岛设有十三门恶阵,灵药就在西半岛,向不禁人采取,只要有本领能通行十三门,由他们随意采取,如何?”
  宪祥见他犯了本性,力说:“同来四人并无一个峨眉派在内。李洪虽是妙一真人九生爱子,但他早归佛门,转世年幼,新近下山,谈不到狂傲二字。虞孝、狄呜歧乃昆仑门下。陈岩更是一位独修的散仙,为一前生情侣来求灵药,与峨眉派何干?”
  吴宫仍是不听。后来宪祥又说:“李洪只是年幼好奇,随来观赏灵景,并无求药之意。同来四人,只他一个与峨眉派有渊源,既不取药,便不相干,道友何必多心?”
  吴宫被问得无言对答,方在沉吟,忽似有什警觉,双目微闭,隔了一会,冷冷地答道:“既这等说,我留道友在此对饮半日。来人如不自恃,必在禁地外候道友出见,不敢冒失,任意横行。只要候到子夜,我必放道友出去,引其人见。我看道友分上,十三门恶阵的威力至多用上一小半,稍有法力便可通过,决不使其难堪。否则便是成心上门欺人,情理难容,我也不过分难为他们,只照旧例相待如何?”
  说罢,便命门人将岛上禁制连同埋伏的法宝一齐施为,加紧防守,倒要看看来人是否如他所料。又告宪祥:“你我交好多年,想来不致为此几个乳臭小儿伤了和气。”
  宪祥见他将全岛阵势发动,外面禁制重重,分明已受人蛊惑,此时一走,立成仇敌,下手越难。他那禁制又极严密厉害,更有几件异宝,连想传声通知都办不到。暗忖:“同来四人以陈岩见闻最多,来时路上已曾告以虚实,不会不知轻重利害。在未见自己以前,总共半日夜的光阴,也许能够等候。主人骄狂任性,如能挨过子夜,证明不是有恃而来,盛气一消,他那灵药向不禁人求取,只要他不故意作梗,便有法想。四人如不能忍耐,或因久不见人,心生疑虑,冒失行事,我索性和主人说明,按照岛规破阵取药。
  狄、虞二人功力、法宝虽然稍差,陈岩、李洪前生法力早已恢复,更有几件仙佛两门的至宝奇珍,料他也无可奈何。”
  念头一转,觉着自己和主人交好多年,以前还曾为他出过大力,不料竟会受人蛊惑,翻脸不认人,越想越有气。强笑答道:“道友如此多疑,我也不便多言。不过来人年幼,行事未免疏忽,如能等过子夜,得蒙道友相谅,再好没有。如因我久不出见,不耐久候,难保不来此求见。道友心有成见,先人为主,既非见怪不可,他们不知底细,误触禁网埋伏,必当主人有意为难,再不放心我的安危,难免冒失。可否念其无知,开放门户,容他们按照岛规,通行十三门恶阵,取那灵药呢?”
  吴宫冷笑道:“道友,我们到底也相交多年,不犯为此伤了和气。他们以礼求见,自好商量;便直叩岛宫,照例行事,也可凭他们功力福缘,以定成否。只要不欺人太甚,决不出手。”
  宪祥早听他吩咐门人将全岛阵法埋伏一齐发动,外加三层禁制封闭阻隔,端的如临大敌。那云网更是前古奇珍,由昔年一旁门散仙手中得到,重又炼过,隐现由心,神妙非常,威力甚大,不易冲破。如用法宝毁去,立成不解之仇。还未入阵,这头层关口先难通过,况还有好些布置。分明白己不说,还能照例而行,经此一说,不特不给丝毫情面,反更视若仇敌。心虽愤怒,仍想委屈求全,暂由他去,表面笑语从容,一毫不露。
  二人都是海量,每见必饮。宪祥由谈话中听出吴宫和许飞娘相识,妖妇常来岛上小住,并将岛上灵药要去不少,知他倒行逆施,早晚自取灭亡。多年交好,虽代可惜,无如忠言逆耳,劝必不从,只得听之。心还想:“来时主人曾以鼓乐相迎,四人不会不知,也许不致冒失。”
  正在盘算,万一双方走了极端,如何化解。忽听异声如潮,由前岛传来。
  吴宫面容骤变,端起酒杯向空一泼,张口喷出一股真气,随手一指,那半杯残酒立化一片青光,悬向席前。吴宫怒道:“道友说我多心,且看竖子何等猖狂!实不相瞒,如非深知你的为人,此时便容你不得。”
  宪祥闻言也大怒,正要发作,目光到处,瞥见那片酒光形如一面晶镜,全岛景物立时呈现。只见岛前面现出千丈锦云,将全岛罩住,云烟闪变,卷起无数大小漩涡。内有两大云漩,所到之处,寒光如雨,交相飞射,不时移动,左右冲突,好似有人由云网外强行冲入。岛岸虹桥之上,立着一个披发仗剑的赤足门人,手掐灵诀,朝外连指,烟云光雨立时加盛。同时从岛岸上一座临水的楼台里面飞出两人,各在一道光环围绕之下,往云层中冲去。宪祥暗想:“四人法力真高,冲行这等具有极大威力的云网之中,仍未被擒,连隐身法也未破去。”
  瞬息之间,两道白光合而为一,正朝内中一个云漩冲去。
  双方微一接触,先由白光中发出大片黑色火弹,刚听爆炸之声,连珠乱响,对面云网中来敌有点不支,相形见绌。黑色火弹爆炸以后,再化为一片邪气隐隐的墨色妖光,往上罩去,云网中人隐形立破。
  宪祥刚看出是狄、虞二人,暗道:“不好!”
  虞孝已扬手发出一道青白二色、其亮如电的箭形宝光,朝那百丈锦云与墨色妖光射去,箭头上立射出万道精芒,妖光立即被冲散消灭,云网也被冲破一个大洞。二人现出全身,更不怠慢,就在箭光前冲,锦云如潮,四下飞滚,分而未合之际,各纵遁光,同由云街中直射过来,冲破头层云网阻隔,落向岛上。二人把手一招,将箭招回,仍旧插在背上。宪祥知道虞孝用的是前古奇珍后羿射阳神弩,猛想起此宝正是主人那两件最厉害的法宝克星,心方稍慰。同时又瞥见旁边一个云漩在锦云丛中,随同无量光雨环绕追逐飞射中,往来冲突。因那云层厚密,变化无穷,生生不已,中杂无量数的血神针,常人到此,只一挨近,先被云网卷走,或是困在其内,不能行动,再被发动神针,更难活命。云漩中两人虽然不曾受伤被困,就此通过,也非容易。云衖刚现,那云漩也如电一般快,由左侧急转而来,只一闪,云漩不见,人仍未现形影。料知是李、陈二人随同穿过,虞、狄二人隐形法已破。那九天云网为射阳弩穿破一洞,虽然仍能使用,终有缺陷,主人如何能容。
  宪祥惟恐二人吃亏,忍气笑道:“道友可看出来人是四个么?内有二人已隐形穿云而过。前面所现两人,便是昆仑门下。他们许因久候我不至,前来探望,误犯禁网,无法脱身。这两人带有后羿射阳弩,情急试用,穿云而入。此举虽然被迫无心,道友或不免于误会。事已至此,请止住令高足,容其通行全阵如何?”
  吴宫心痛至宝残破,本极忿怒。一听敌人所发竟是射阳神弩,并有两人隐形飞入,不禁大惊,心念一动,待施毒计。门下徒众见敌人破了师父云网至宝,现身穿入,已全激怒,纷纷出斗,当时把虞、狄二人围住。
  原来陈岩等四人久候宪祥无信,欲往隐形窥探,并无敌意,哪知前行不远,便入禁地。海面上那些旁门禁制,休说陈、李二人,连虞、狄二人也拦不住,稍施法力,便即冲过。本来开头四人联合一起,也是小仙童虞孝心高好胜,又仗着那三枝射阳弩,自从开府珠还以后,乃师钟先生用少清仙法又重炼了一百零八日,威力越发神妙,多厉害的禁网也能冲破,不免有恃无恐。又见李洪一个未成年的幼童具有那高法力,未免内愧。
  李洪又天真爱群,惟恐二人受伤,稍为分开,便抢上前去,想将二人一齐护住。二人见他用灵峤三宝防身,却将宝光隐去,岛前海面上的禁制也非寻常,李、陈二人一前一后,将虞孝和狄呜吱护在中心,一同前进,连冲过三层禁制,直达岛前,如入无人之境。虞孝以为因人成事,越想越发不好意思。刚和狄鸣歧暗中示意,将陈、李二人分成两起,敌人的埋伏骤然发动,人已陷入云网之中。当时只觉眼前一花,身上一紧,千丈锦云直似实质而又具有粘性的丝绸,一层接一层,急涌起千层云片,花飞电舞,环身裹来。仗着峨眉开府回山之后连用了几年苦功,功力大进,虽未被那云涛卷去,但是上下四外云光变灭如潮,压力绝大,冲突艰难。已与陈、李二人分开,不便再合在一起,只得施展全力朝前猛冲,云网也越加盛,怎么也冲不出去。四人来时,原经商定,主人乃宪祥老友,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武。以为灵药采取,有例可援,至多费点事,有宪祥和主人的交情,决不至于成仇敌对。及见云网如此厉害,虞孝暗忖:“宪祥曾说采药人到此,只须和主人打个招呼,便由轮值门人引入十三门阵地,怎会如此关闭坚拒,连岸都不许上?”
  刚一回顾,陈、李二人已经不见,一时情急,正待朝前猛冲。防守徒众见云光电漩,却不见人,知来强敌,立发凶威,飞身迎去。因知敌人身隐电漩之内,猛施毒手,将师传旁门异宝猛发出去。此宝名为泥犁珠,乃昔年冥圣徐完所赠,最是阴毒,专污法宝、飞剑,并破隐形之法。妖光爆散,二人被迫现身,如非功力高深,几连飞剑也被污毁。一时情急暴怒,忙将射阳弩发出,邪法立破,人也穿云而过。
  李洪见二人通行艰难,本想仍合在一起。陈岩早看出虞、狄二人心意,暗用传声阻止说:“这两人好胜,面上又有晦色,暂时不必明助,听我招呼,再行下手。”
  刚把李洪拦住,事有凑巧,这时双方各不相顾,因敌人发出黑色妖光,李洪、陈岩均能透视云雾,看出妖光污秽,恐虞、狄二人受伤,连忙冲云赶去。刚一赶到,前面云层已被神弩射穿一条云衖,忙随之飞出,隐身一旁,正准备相机行事。吴宫门下共有八个弟子,十二侍者,一见敌人穿云飞人,落向岛上,全都暴怒,各指飞剑、法宝杀上前去,同声厉喝:“小狗纳命!”
  虞、狄二人见来势凶横,已是有气,一面迎敌,一面喝道:“我们一行四人拜见岛主,求取灵药,事前还托苏道友代为先容,我们不耐久留海上,特来拜见,即便岛主不重朋友之情,也应按他平日条规,容我们照例行事。似此禁制重重,如临大敌,已与他平日所说有异,你们又无故倚众行凶,是何道理?我想岛主得道多年,前辈仙人不应如此量小,莫非不在岛上么?”
  说时,双方各用法宝、飞剑恶斗,已杀了个难解难分。
  二人虽愤敌人可恶,因想宪祥在此,真相不知,问又不答,好些顾忌。为防备走极端,射阳弩不肯轻用,敌人法宝、飞剑均颇厉害,二人寡不敌众,眼看要落下风。李洪本就越看越有气,又见敌党中有一身材瘦小,吊睛塌鼻,满脸奸诈的妖人,同一个身材微胖,眉有黑痣的中年妖人,新由左侧飞来助敌,满身都是邪气,不似前斗诸敌虽是旁门,不施邪法,身上还看不出。方在奇怪,瘦的一个突然扬手发出一道妖光,形如灯焰,却与英琼新得的紫清神焰兜率火不同,碧光荧荧,四外黑烟包没,刚一出现,腥秽之气刺鼻难闻。自己还不怎觉得,虞、狄二人忽然面带惊惶之色,往后败退。妖光黑烟立即爆散,眉有黑痣的一个又张口喷出一团血光,连那妖光一起化为大片黑烟血云,正朝二人电驰飞去。其他十几个敌人已被二妖人在出手以前喝退。李洪不禁大怒,扬手先发出太乙神雷,数十百丈金光雷火打将下去,血云妖光当时震碎。二妖人见状,怒吼一声,一个二次口喷血云,一个把手连指,空中妖光正待由分而合,李洪如意金环已化为三圈金光,朝前迎去,只一闪便将二妖人连人带妖光一起罩住,云光立灭。二妖人正在手忙脚乱,挣扎欲逃,说时迟,那时快,李洪身上断玉钩已化为两道交尾精虹,电驰飞来,迎着妖人环身一绞,金光祥霞往下一压,两声惨号过处,形神皆灭。
  众妖徒见敌人形影不露,神雷、法宝威力惊人,又惊又怒,正在进退两难,虞、狄二人已经中邪欲倒。李洪见事已至此,心想护住二人,索性动强。刚与二人对面,还未开口,忽听陈岩大喝:“洪弟与二位道友留意!”
  声才人耳,一道白虹突由岛后比电还急地作半环形凌空抛射过来。李洪见那白虹其长何止百丈,粗约四五丈,光并不强,来势万分神速,一头尚在岛后,一头作弧形自空下射,带着轰轰雷电之声,前头半段更发出无数的光箭,声势猛恶,从未见过。正要迎敌,一道红霞已由身后电射而出,迎将上去,红霞之中,金光乱爆。两下里刚一接触,猛又听遥空有人大喝道:“双方停手,听我一言!”
  四人刚听出是苏宪祥的口音,声到人到,来人已到了众人头上。人还未降,双手齐扬,各发出一股银光、一股金光,宛如亿万金银米聚成的两道长虹匹练,从半天空倒挂而下,将双方的白虹、红霞分头裹住,不令对敌。一时红、白、金、银四色宝光照耀中天,霞光万道,映照得全岛大放光明,连天和海水全被映成了异彩。宪祥人还不曾下降,白虹首先撤回。陈、李二人忙同现身,将法宝收转。宪祥也便落地,朝虞、狄二人脸上看了一眼,惊道:“二位道友已中邪法毒气,幸我带有灵丹,请二位各先服一粒,洪弟再用佛光一照,方可无碍。”
  二人称谢,将丹接过,刚服下去,便听远远有人喝道:“苏道友今日这般行径,可是心存偏向,意欲与我为敌么?”
  宪祥向空笑答:“吴道友,你当知我平生不喜树敌,何况是你。只不愿双方各走极端。好在前杀二人,乃是五台余孽,与令高徒们无干。如蒙看我薄面,两罢干戈,仍按旧规通行十三门恶阵,任往西半岛采取灵药,便感盛情了。”
  吴宫接口道:“这样也好。道友如不与我为敌,便请回来,有话商量。”
  宪祥笑答:“小弟遵命。”
  说罢,转对四人道:“今日之事,原出误会,幸蒙岛主见谅,请照旧例而行。此阵妙用无穷,随人意念而生变化,更有各种埋伏。还有先杀二妖人乃五台派余孽,同党甚多,近又拜在摩诃尊者司空湛门下。妖师自为大方真人所败,逃来海外潜伏,所居离此颇近,飞遁神速,洪弟不可疏忽呢。”
  李洪听了,也未十分留意。宪祥说完,匆匆飞走。
  前斗众妖徒本在旁观,宪祥刚走,眼前倏地一暗。陈岩、李洪见状,知道阵法已经发动,忙喝:“虞、狄二道友,我四人联合一起,彼此互助,免遭暗算。”
  语声才住,天由暗而明,全山景物一起不见,只面前大片平地,矗立着一座红色牌坊。李洪刚要走近,陈岩拦道:“洪弟怎地如此冒失,也不查看一下?”
  李洪早看出牌坊两侧似有一圈雾影,环若城堡,牌坊好似城门。雾虽极淡,几非目力所能辨认,但是里面景物全被挡住,凭自己的目力竟难透视。牌坊里面,仿佛斜阳平西,回光倒影,一片暗赤昏茫之景。
  一眼望过去,暗沉沉似雾非雾,似烟非烟,但又望不到底。因在前生听父母说过,情关七念与欲界六魔总名十三限,实则相为表里,牵一发而动全身。休看魔头厉害,威力之大,不可思议,如想战胜情、欲二魔,并非难事。只要到时澄观息机,心有主宰,先照师门传授,守定灵台方寸之间,使其返照空明,便宛如壁月沉波,天空云净,点尘不着,上下同清。再由有相转为无相,使其神与天会,里外空灵,慧珠明莹,大观自在,本来无我无物,有什么情欲严关之险?后蒙恩师传授佛法,深参上乘妙谛,雪山坐关以来,越发悟出玄机,定力道心无不坚强。此次转世重来,休看言动天真,照样疾恶如仇,也只是数中因果世缘,随遇如此,应有即有,应无即无,功力只较前世更为高深,任多厉害的邪法魔头也难自己不住,本大无畏,有何可惧?李洪因知陈岩虽然修道多年,法力高强,但最厉害的情关一念,却难勘破,同来四人,独他比较可虑。又因敌人恶阵辅以邪法,终是左道旁门,头关如破,底下便要减去不少危害。尤其是这些牌坊,乃法宝炼成,只要毁去一个,余者就许全失灵效。意欲当先飞入,仗自己功力和随身法宝,破去阵法,固是绝妙;即或不能如愿,身任其难,后来三人也可相机应付。闻言笑答:“陈哥哥,此阵虽是初次经历,我想不会比有元十三限还要厉害,十三限我曾通行两次,并未遇阻。这类阵法,照例各行其是,除非有人当头把阵破去,彼此身经均不相同。反正不能联合一起,而这头层情关必定厉害,我们都是多情善感的人,一个把握不住,难免被困,因此我想先试一下。至于他那些鬼门道,我早料出来了。”
  陈岩深知李洪良友好意,便笑答道:“洪弟用意甚好,我也想借此一试自家道力。现我看出此阵虽颇凶险,并还暗藏好些埋伏禁制,以加此阵威力,无如主人弄巧成拙。别位我尚不知深浅,如愚兄想要冲破情关七阵,就不被困,必定艰难。幸我两人均带有几件法宝,虞、狄二位道友射阳神弩也具专破邪魔灵效。主人阵中埋伏之宝,必与此阵相连,在他原为镇护这十三座牌坊,增加威力之用,不料那些法宝与牌坊联合一起,反易牵动全局。我们只要破去一两座,纵不全数瓦解,决可通行自如。我先也不知道,因由妖人白虹手中得到天视地听之法,方才光景一暗,我料阵法发动,忙即行法查听,得知就里,看出破绽,为此将你唤住。还是四人合成一起,一同前冲比较容易。既成一路,谁也不会吃人的亏。你看如何?”
  李洪闻言,猛想起丽山七老那片桫椤灵符尚可再用两次,多厉害的邪法也无妨害,何况还有金莲宝座和灵峤三宝用以防护身心,纵有一二人心神摇动,有自己主持,也可无害。只因宪祥说得太凶,有了先人之见;前在峨眉通行十三限火宅严关,又曾经见到情、欲二魔的厉害:以为魔头来去如电,十分阴毒,一入阵地便各不相顾,稍微疏忽,必受暗算。没想到身有佛家至宝与七老灵符,不但本身无虑,还可兼顾同来三人,不由宽心大放,连声应诺。二人原用传声问答。虞、狄二人中邪遇救,刚刚复原,对于李、陈二人早已心生敬佩,自愧弗如。见李洪被陈岩拦住,相对默然,知用传声商量。方要探间如何前行,二人话已商定,陈岩笑道:“此阵虽是厉害,好在主人曾说,我们只要有本领,便将全阵十三门一齐毁去,也无话说。二位道友射阳神弩甚是有用,洪弟也有两件法宝,足可防身。我们四人就此一试如何?”
  二人刚一点头,李洪忽听宪祥传声说:“你们四人虽有至宝随身,灵药仙草终是主人培植,此次不过受了妖人蛊惑,最好是适可而止,以免结仇树敌。”
  李洪知自己行动宪祥全都看见,也未答话,把头微点,略为示意,便同起身。于是四道遁光联合一起,再由李洪暗中戒备,遇到危难,金莲宝座万一无效,立将灵符展动,向七老求救。初意敌人阵法和右元十三限大同小异,不去触动埋伏,再将本身元灵守护,不为幻象所迷,便可免去危害。
  也是双方该结仇怨,不可避免。吴宫此阵本是异宝炼成,再加魔法妙用。因素好胜,惟恐来敌大强,知道此中微妙,将那形如牌坊的十二道阵门毁去,除各种禁制外,每阵门上均有法宝镇护。又为便于运用,两下里合为一体。经此一来,果然增加了好些威力妙用。表面上任人采取灵药,实则生性吝啬,这多年来,除却吴宫一时高兴,自愿相赠的三数人外,生人从无一个安然通过。平日也以此自满,狂傲非常。不料气运将终,遇见这四个对头,内中李洪更是他照命克星。吴宫先见来访的二妖人为敌所杀,刚一出手,便被宪祥止住。同时试出敌人飞剑的威力神妙,竟是平生仅见,又惊又怒。表面上似看宪祥情面,许其通行十三阵,按例采药,心里却恨极。本就有些情虚,又见敌人把四道遁光连在一起,精芒强烈,势若雷电,直往阵中冲进,惟恐阵法拦阻不住敌人,将药采走,于心不甘,面上难堪,还无话可说。又因所杀二妖人乃许飞娘约来的妖党,总共才来两次,为助门人,却被敌所杀,不为报仇,无颜再见妖妇。越想越恨,便将所有埋伏一齐发动,邪法、异宝全数夹攻。这一来,无形中各走极端。
  李洪等四人刚一入阵,猛觉一片淡微微的红影微一闪动,忽然现出异景。只见风和日暖,水碧山青,遍地繁花,香光如海,到处好鸟娇鸣,签歌互奏,山巅水涯之间,现出不少金碧楼台,端的富丽清华,仙景不殊。置身其中,由不得令人心旷神怡,妙趣无穷。四人知道此是幻象开始,互用传声略为警告,各把心神守住,付之不闻不见。然后由陈岩施展天视地听之法,暗中查看好了方向门户,等到一生变化,立即下手。本想不到万不得己,只要能够冲过,便不去破它。李洪看出敌人正在运用阵法,倒转门户,必须静以观变。又见沿途花林中有宫装美女往来游行,出没其间。方在暗笑:“我道十三阵有多厉害,这类障眼法也来卖弄。反正不怕,何不试他一试,看能闹甚花样?”
  忙用传声令三人留意,故意笑道:“陈哥哥,美景当前,你怎不多看两眼?”
  话才出口,花林中的美女忽然纷纷跑出,当着四人歌舞起来。有的宫装高髻,霞被霓裳,手持萧管,音声柔媚,艳歌时作,十分娱耳;有的雪肤花貌,臂腿全裸,楚腰一捻,起舞翩蹑。端的声容并妙,荡冶无伦,观之心醉。
  李洪知道这一开口一动念之间,已将阵法引动,底下便要出现诸般色相,好些丑态。
  不耐再看下去,笑骂道:“有什神通,不妨施展出来,我们不耐烦看这丑态。只管闹着障眼法儿闹鬼,我就要不客气了。”
  话未说完,面前忽地光华乱闪,所有人物山林一齐失踪。先是一片粉红色的烟光朝众人飞来。陈岩看出此是左道中最阴毒的迷魂邪雾,得隙即入,只要闻到那股膻香,立时中邪人魔,不能自制。暗骂:“妖道说不为恶,偏设下这种恶阵,已够造孽,还要加上这类阴毒的邪法。如不看在宪祥分上,我必教你难逃公道。便我四人善罢,似此行为,早晚也是自取灭亡。”
  正在警告虞、狄二人小心防护,不令邪雾侵入,忽听轰轰巨震,宛如万雷怒鸣,一片暗赤色的密云,天塌也似,带着极强烈的雷声,正往头上压来。脚底立成血海,左右前后更有无数绿油油的钉形妖光暴雨一般乱射而来。陈岩认出全是左道中最恶毒的邪法异宝。同时眼前一花,十余座金银珠玉所结牌坊突然涌现,里六外七,分为两层,发出各色妖光邪气,环绕身外,似走马灯一般电驰而过,闪得两闪,全都不见。上下四外的血云妖钉排山倒海一起压来,轰轰厉吼怒鸣之声,宛如山呼海啸,地震天崩。当时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只是大片暗赤色血云包没四外,什么也看不见。如非四人所用仙剑均是神物奇珍,不必再生别的变化,飞剑必为所污,人也早已中邪被擒,决无幸理。
  陈岩先还和李洪同一心思,想等少时十三门恶阵联合施威,试验自己功力。后见血云妖雾越来越浓,几乎成了胶质,四人遁光竟觉迟滞,不能似前任意飞行;同时那环身攒射的碧色妖钉,冲射之力更是强大,四人剑光竟受震动,只一撞,便自粉碎,化为一蓬暗绿色的妖雾,一层接一层包围在遁光之外,血云再往上一挤,晃眼之间,行动越发艰难。陈岩渐渐看出厉害,刚把手一指,待要出手,一片佛光涌处,李洪忍耐不住,已先发难。先将金莲宝座化为丈许大一朵千叶金莲花,花瓣尖上各射出万道毫光,向上冲起,将四人托在中心莲台之上,头顶上又现出一圈佛光,上下四外全被护住。佛光金霞刚一涌现,周围血云绿雾立似浮雪向火,当时溶化,纷纷消失。那无数妖钉只要挨近金莲宝座,也便无踪。李洪见状,知己必胜,心中一宽,大喝:“主人再不施为,我们就要冲阵而出了。”
  说罢,扬手发出连珠神雷,四外乱打。这时身外血云已都消散,现出空间,陈岩早在暗中行法,查知方向门户。血云一退,看出脚底正是两半岛相连的中腰一段,头上便是来时所见那道百丈虹桥,照此情势,破法极易。因有佛门至宝防身,那十三门恶阵一任邪法施为,决难伤害。陈岩也大喝道:“苏道友,请告岛主,说此阵玄妙,我已尽知。双方本无仇怨,我们蒙他允许照例行事,不如作个人情,放我们由虹桥之下过去,免伤和气。难道真要一拼不成?”
  说时,李洪得了陈岩暗示,随同手指之处,时进时退,时左时右,驾着金莲宝座向前飞驰,只见前面一座黄色牌坊突然涌现。四人在金光祥霞护身之下,内里尽管烟云闪变,势如潮涌,还未生出变化,瞬息之间,人已飞过,跟着前面又有牌坊涌现。李洪暗忖:“这妖道真是不知进退,莫如给他一点厉害。”
  心念一动,立即手发神雷,朝牌坊打去。同时又将灵峤三宝连同断玉钩一齐施为,再掐灵诀,朝脚底一指,四人便飞到第二座牌坊下面。脚底金莲突然暴长,万道毫光齐往四下飞射,大乙神雷再一连珠乱打,诸般法宝一齐施威,前面绿色牌坊立被震成粉碎。
  紧跟着牌坊上面现出九团栲栳大的血球,也已飞起。虞孝见李洪法宝如此神妙,好生惊佩。入阵以前,听说射阳神弩有用,便留了心,老早就跃跃欲试。一见血球飞到了空中,忽发奇亮,料非常物,也没和陈岩商量,右肩微摇,三枝神弩同时飞起,空中血球立被射中了三个,叭叭叭三声大震,当时爆散,化为无数缕血丝血片,满空飞舞。陈岩看出厉害,心中惊奇。李洪手指处,三环金光飞迎上去,只一裹,全数消灭。虞孝见已成功,正指神弩追射下余六球,猛听空中大喝:“四位道友停手!”
  四人听出宪祥又来解围,刚一缓势,眼前一亮,重见光明。上下四外的血云飞箭连同残余的六个大血球,忽然一闪不见。恶阵齐收,重又现出实景和清明的天色。再看当地,乃是虹桥尽头,西半岛后面的一片花林之外。
  宪祥刚由空中飞下,见面笑道:“恭喜四位道友,岛主看我薄面,已将阵法收去,请即采药去吧。”
  四人闻言心喜。见前面又是一座玉牌坊,上写“诸天灵药之圃”,字作银色,四围花林也是灿若银霞,更无杂色。四望当地,并无房舍,但是到处香光浮泛,奇石云升,峰峦秀拔,掩映于琼林之间,更比东半岛景物还要清丽灵秀。正待穿越花林,往圃中采取灵药,忽听天边传来极强烈的破空之声,才一入耳,一片从未见过的青色奇光已由遥天空际如狂潮云飞,电驰而来,只一闪,便凌空飞堕,将全半岛一齐笼罩在内。
  众人均是久经大敌的能手,竟未看清,当时只觉心灵一震,激怜伶打了一个冷战,五人倒有三人被敌人邪法制住,心神无主。内中一人功力较深,元神虽未被其摄去,也只仗着应变尚快,勉强支持,仍是行动艰难。同时面前落下一个长身玉立的中年道者,满脸俱是怒容。要知李洪大战司空湛,易静巧遇鸠盘婆,魔女感恩调虎离山,万妙仙姑许飞娘连伤峨眉诸弟子,三英二云合力败元凶等情节,请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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